巽他海峡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带着累累伤痕的明军舰队与庞大的商船队,在戚继光、郑经、俞安国的率领下,终于缓缓驶回了月港。码头上没有胜利的欢呼,只有沉重的寂静。阵亡将士的名单被张贴出来,无数家庭陷入了悲痛。受损的战船被拖入船坞,工匠们立刻开始了紧张的修复工作。
总督行辕内,气氛比海上的浓雾还要凝重。沈沧澜看着面前三位风尘仆仆、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的将领,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辛苦了。能回来,就好。”
郑经噗通一声单膝跪地,这个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此刻声音哽咽:“大哥!是我没用!没能护住所有兄弟,还折了四条战船!你罚我吧!”
俞安国也躬身道:“末将指挥不力,致使水师损兵折将,请总督责罚!”
戚继光虽未请罪,但紧锁的眉头和疲惫的眼神也说明了一切。
沈沧澜上前一步,亲手扶起郑经,又对俞安国和戚继光摆了摆手:“此战之失,不在尔等。敌众我寡,实力悬殊,能保住商船队主力,将大部分将士带回来,已属不易。真要论罪,是我这个总督,对西夷联合的决心和速度,预估不足。”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繁忙但气氛压抑的港口,沉声道:“巽他海峡这一仗,给我们敲响了警钟。西夷亡我之心不死,且已从各自为战转向联合绞杀。以往我们凭借地利、战术和将士用命取得的优势,正在被他们用绝对的数量和更紧密的勾结所抵消。”
海鬼张拄着拐杖,在一旁闷声道:“小子,现在说这些都没用。赶紧想想下一步怎么办吧!红毛鬼这次没得手,绝不会善罢甘休!下次来的,只怕更狠!”
“前辈说得对。”沈沧澜转过身,目光重新变得锐利,“我们不能被动挨打,必须主动破局!诸位,都说说,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郑经第一个跳起来,咬牙切齿道:“还能怎么办?血债血偿!大哥,给我船,给我人,我再去南洋,跟科恩和德席尔瓦那两个老小子拼了!不报此仇,我郑经誓不为人!”
戚继光摇了摇头,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郑公子,仇要报,但不能凭一时血气之勇。此番远征,虽打通了旧港商路,获取了香料锡锭,利润丰厚,然水师损失亦是不小。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并增强水师实力。需加紧建造新式战舰,尤其是类似‘飞霆’级的快速战舰,训练更多合格水手炮手。没有足够的实力,再入南洋,无异于羊入虎口。”
俞安国补充道:“戚将军所言极是。此外,末将以为,南洋战略亦需调整。旧港据点虽已建立,但孤悬海外,易攻难守。我们或可效仿西夷,在南洋寻找更多类似旧港的支点,互相呼应,构建属于我们自己的贸易和防御网络。同时,需大力扶持南洋华商及亲明土邦,使其成为我之外围屏障。”
沈沧澜微微颔首,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通译陈阿伯和导航员范·戴克:“陈先生,范·戴克先生,你们久居南洋,熟悉西夷情况,有何见解?”
陈阿伯躬身道:“总督大人,诸位将军。荷兰东印度公司以商立国,其根本在于垄断香料贸易,获取暴利。西班牙人则更重美洲白银与吕宋中转。二者虽可暂时联合,然其根本利益并非完全一致。或可设法离间,至少使其无法长久同心。”
范·戴克用生硬的汉语,断断续续地说道:“科恩……很固执,但,也看重利益。如果,有更大的利益,或者,更大的损失……他可能会,重新考虑。西班牙人,在吕宋,兵力并不很多。他们,更担心,墨西哥的运银船。”
沈沧澜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踱步到巨大的海图前,手指依次点过月港、旧港、巴达维亚、马尼拉,最终停留在遥远的日本方向。
“诸位之言,皆切中要害。综合来看,我们需多管齐下。”沈沧澜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决断,“第一,固本培元。戚将军,水师重建与扩充之事,由你全权负责,要人给人,要钱给钱,不惜代价!新式战舰的设计,可多采纳西夷工匠马丁内斯等人的建议,务必求精求强!”
“末将明白!”戚继光抱拳。
“第二,南洋深耕。郑经,你卸任商队统领之职。”沈沧澜看向郑经,郑经一愣,正要开口,沈沧澜抬手制止,“你有更重要的任务。我任命你为‘南洋事务总办’,常驻旧港!你的任务是,以旧港为基,利用你郑家的人脉和威望,广泛联络南洋华商,结交各岛土邦,建立更多的商站和补给点,构建我们的情报和贸易网络!记住,是结交,不是征服!要让利,要守信,要让他们看到,与大明合作,远比受西夷盘剥更有前途!”
郑经恍然大悟,激动道:“大哥!不,总督!我明白了!这是要把根扎下去!你放心,这事我一定能办好!”
“第三,远交近攻,分化瓦解。”沈沧澜的手指移到日本,“据陈先生所言,日本德川幕府实行锁国,但仍需中国生丝、药材。而荷兰人之所以能独家对日贸易,皆因他们向幕府提供了关于天主教徒的情报,获得了信任。我们或可尝试与日本接触,哪怕不能立刻打开贸易,至少可以给荷兰人制造麻烦,牵制其精力。”
他又指向马尼拉:“至于西班牙人,范·戴克先生说得对,他们重心在美洲。我们可暂缓与其正面冲突,甚至可以通过某些渠道,暗示他们,与荷兰结盟对抗大明,并非其最佳选择,反而可能影响其美洲白银航线的安全。”
“第四,以战促和,展示肌肉。”沈沧澜最后将手指重重按在巴达维亚上,“但在进行上述布局的同时,我们也不能一味隐忍。需适时对荷兰人的嚣张气焰予以坚决回击!‘猎鲨’行动不仅要继续,还要加强!目标不仅是私掠船,更要敢于攻击其落单的商船,甚至在其家门口进行威慑性巡航!要让科恩知道,封锁我们,他们也要付出惨重代价!”
一番部署,条理清晰,既有长远谋划,也有眼前应对。众人听得心潮澎湃,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
戚继光抚掌叹道:“总督深谋远虑,如此四策并行,攻守兼备,正奇相合!假以时日,必可扭转眼下被动之局!”
海鬼张咧嘴笑道:“嘿嘿,这么干就对了!跟红毛鬼打交道,就不能按常理出牌!就得又拉又打,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沈沧澜看向众人,沉声道:“策略已定,诸位各司其职,分头行动吧!前路依然艰险,但我相信,只要我等同心协力,必能在这惊涛骇浪之中,为我大明,闯出一条通往四海的通衢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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