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昆仑别院的车队,正式启程。
没有惊动咸阳城的文武百官,亦未曾向始皇帝辞行。此行名为“代天巡狩”,实则更像是一场心照不宣的放逐与试探,一切,都在那座压抑的章台宫内,在那盘未下完的棋局中了结。
车队并不算奢华,仅有十余辆马车,由五十名影卫前后护卫。这些影卫皆是百战余生的精锐,此刻换上了寻常商队的劲装,敛去了军中煞气,沉默地行走在官道之上,便如同一柄柄藏入了鞘中的利刃,锋芒不露,却愈发危险。
江昊端坐于居中的一辆马车之内。
车厢宽大,内里铺着厚厚的软垫,一角的小香炉里,燃着紫女亲手调配的凝神香,气味清雅。
他的对面,一身黑色劲装的惊鲵正襟危坐,怀中横抱着那柄名为“惊鲵”的凶剑,一双清冷的眸子,时刻警惕着车外的风吹草动。她就像是江昊最忠诚的影子,无声,却无处不在。
江昊并未看她,只是闭目养神,手指在膝上有节奏地轻轻叩击着。
他那张俊朗的面容平静无波,仿佛对前路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可实际上,在他晋入大宗师境后,那颗心神早已与周遭天地隐隐相连。
方圆十里之内,风的轨迹,鸟的鸣叫,草叶上露珠的滚落……万事万物,皆如掌上观纹,清晰地倒映在他的心湖之中。
这种感觉,玄之又玄。
仿佛他不再是这个世界的一个过客,而是化作了天地的一部分,成为了规则本身。
车队一路向东,行出百里,官道渐渐变得崎岖,两侧的山势也愈发险峻。当车队驶入一处名为“一线天”的狭长山谷时,江昊叩击的手指,倏然一顿。
他缓缓睁开了那双深邃的眸子。
来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前方开道的影卫猛地勒住马缰,整个车队戛然而止。
只见山谷前方唯一的通路之上,不知何时,已然多出了一群人。
为首者,是一名身着宽大道袍、鹤发童颜的老者。他手持一柄拂尘,背负一柄古朴长剑,面容清癯,双目开阖间精光四射,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风范。
在他的身后,还站着十余名同样身着道袍的年轻弟子,一个个神情倨傲,眼神中带着对世俗车马的淡淡鄙夷。
“主君。”
惊鲵的声音清冷,手已然握紧了剑柄,体内的宗师内力开始缓缓流转,一股冰冷的杀意自她身上弥漫开来。
“稍安勿躁。”
江昊的声音平静,他抬了抬手,示意惊鲵不必紧张,随即目光透过车帘的缝隙,落在了那为首的老道身上。
【姓名:逍遥子】
【身份:道家人宗长老】
【修为:宗师境巅峰】
【功法:《逍遥御风诀》、《太乙分光剑》】
【近期动态:奉人宗掌门之令,前来阻截江昊,意图在天宗之前,彰显人宗之道统,为“天人之争”夺取先机。】
【弱点:其道心建立在“人定胜天”的入世理念上,为人极度自负,坚信自身修为已是凡俗顶峰,眼界受限于宗师之境,对更高层次的力量一无所知。】
呵,坐井观天。
江昊心中哂笑一声,已然对此人的命运,做出了宣判。
车队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山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在两拨人马之间盘旋。
那名为逍遥子的老道,见车队停下,脸上露出一抹尽在掌握的淡然笑意。他缓步上前,手中拂尘轻轻一甩,声音朗朗,传遍了整个山谷:
“贫道逍遥子,见过车内贵人。”
他的语气虽称“贵人”,但那份骨子里的傲慢,却毫不掩饰。
“此路,乃通往道家清净之地。前方非尔等红尘中人该踏足之所,还请车队原路折返,莫要自误,污了这方山水。”
好一个“污了山水”。
车厢内,江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没有出声,甚至连姿态都未曾变过。
这种无视,在逍遥子看来,无疑是一种挑衅。他眉头微微一皱,声音也冷了几分:“阁下既为朝廷命官,当知晓我道家并非凡俗衙门。贫道好言相劝,是为你好。若执意前行,休怪贫道手中之剑,不讲情面!”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一名年轻弟子已然按捺不住,上前一步,厉声喝道:“师尊何必与这等朝廷鹰犬废话!始皇帝暴虐无道,焚书坑儒,早已天怒人怨!尔等助纣为虐,也配踏足道家圣地?!”
“鹰犬”二字,清晰地传入了车厢。
惊鲵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杀意瞬间沸腾!
铮——!
一声清越的剑鸣,惊鲵剑已然出鞘半寸,凌厉的剑气割裂了车厢内的空气。在她看来,任何对主君的侮辱,都该用鲜血来洗刷!
然而,一只温热的手掌,却轻轻地按在了她的剑柄之上。
“不必。”
江昊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那句恶毒的辱骂,不过是山间的几声犬吠。
他越是如此平静,惊鲵心中的杀意便愈发浓烈,但主君的命令,她必须服从。她缓缓收剑入鞘,只是那看向谷口的眼神,已然如同在看一群死人。
车厢内的这番动静,自然瞒不过逍遥子的眼睛。
他见对方被自己一番话震慑得不敢出声,甚至连护卫拔剑都被按了回去,心中那份自负愈发膨胀。
他以为,对方是怕了。
是啊,区区一个朝廷命官,纵然位高权重,又怎敢与他这般宗师巅峰的世外高人动手?
“也罢。”
逍遥子轻叹一声,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既然阁下不愿体面,那贫道,便只能帮你体面了!”
“今日,便让尔等见识一下,何为真正的‘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动了!
逍遥子的身形如同一缕青烟,刹那间跨越十数丈的距离,出现在车队之前!他手中的拂尘骤然一抖,三千银丝根根倒竖,宛如钢针,挟着凌厉的破空声,直奔江昊所在的马车而来!
与此同时,他背后的长剑“锵”地一声自动出鞘,化作一道流光,在半空中盘旋,剑气纵横,封死了车队所有的退路!
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之势!
宗师巅峰的实力,展露无遗!
那些影卫们个个脸色凝重,纷纷拔刀护在车前,结成军阵,准备硬抗这惊天一击!
惊鲵更是蓄势待发,只待主君一声令下,便要以命相搏!
然而,江昊依旧坐在车厢内,动也未动。
他只是……抬了抬眼皮。
就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又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所有重量的恐怖气场,以江昊所在的马车为中心,轰然向外扩散!
这不是内力,不是罡气,更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武学!
这是……领域!
是大宗师引动天地之力,在自身周围形成的、绝对掌控的个人世界!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逍遥子脸上那得意的笑容,凝固了。
他手中拂尘那三千飞舞的银丝,就那么突兀地、违反了所有物理规则地,静止在了距离车厢门帘三尺之外的半空中。
他背后那道盘旋的剑光,也如同被冻结在琥珀里的飞虫,保持着高速旋转的姿态,一动不动。
山谷里呼啸的风,停了。
空中飘飞的落叶,停了。
就连影卫们脸上惊愕的表情,都仿佛被定格成了一幅画卷。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
唯一能动的,只有逍遥子那双因为极致恐惧而剧烈收缩的瞳孔!
他感觉不到任何力量的压迫,却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他体内的、那足以开山裂石的磅礴内力,此刻温顺得像一只绵羊,甚至连一丝一毫都无法调动。
他仿佛变成了一个被剥光了所有力量的凡人,被扔进了一片神魔的国度。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力量?!
逍遥子的道心,在这一刻,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恐惧,瞬间击得粉碎!
他引以为傲的修为,他坚信不疑的“人定胜天”,在这股无法理解的伟力面前,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就在他神魂即将崩溃的刹那,他看到了。
车厢的门帘,被一只修长的手,轻轻地掀开了一角。
他看到了那张坐在车内的、年轻得过分的脸庞。
那张脸上,没有嘲讽,没有不屑,只有一片神只俯瞰蝼蚁般的淡漠。
然后,他看到那个男人,对着他,对着那静止在半空中的拂尘与飞剑,随意地……
屈指一弹。
咚。
一声轻响,仿佛是敲在了一面无形的天地大鼓之上。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沛然莫御的劲力,凭空产生,精准地轰击在了逍遥子的胸口。
噗——!
逍遥子只觉得仿佛被一座太古神山正面撞中,护体罡气瞬间如同纸糊般破碎,五脏六腑刹那间移位,一口滚烫的鲜血,混合着内脏的碎片,狂喷而出!
他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数十丈,重重地砸在山壁之上,又滚落在地,浑身骨骼寸寸断裂,瘫软如泥,只剩下出气,没了进气。
随着他被击飞,那笼罩整个山谷的、令人窒息的领域,也悄然散去。
风,重新开始流动。
落叶,继续飘零。
那柄盘旋的飞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失去了所有灵光。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幕,只是南柯一梦。
唯有远处山壁下那滩刺目的血迹,和逍遥子那生死不知的身体,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了何等恐怖的事情。
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些人宗的年轻弟子们,一个个面如土色,浑身筛糠般地颤抖,看着那个缓缓放下了车帘的马车,眼神中只剩下无尽的骇然与敬畏。
就连身经百战的影卫们,也全都石化当场,他们知道主君很强,却从未想过,能强到这种神鬼莫测的境地!
惊鲵怔怔地看着那只收回来的、按在自己剑柄上的手,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风暴骤起,震撼、迷茫、狂热、崇拜……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尽数化作了对神只般的、最虔诚的仰望。
马车,开始缓缓启动,从那些呆若木鸡的道人身旁,不疾不徐地驶过。
当车厢与那群道人擦肩而过时,江昊那平淡无波的声音,才悠悠地从车内传出,清晰地落在每一个人的耳中。
“回去告诉你们掌门,天人之争,毫无意义。”
“井底之蛙,也配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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