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三百年,秋。
皇都天启城的晨雾还未散尽,护城河南岸的垂柳却突然齐齐折断了垂向水面的枝条,青绿色的断口处渗出黑褐色的汁液,像极了凝固的血。守城的禁军百户赵武刚把腰间的铜刀按了按,就见河面上飘来成片的死鱼,银白色的鱼鳞在雾中泛着冷光,鱼眼却全是浑浊的白 —— 它们是在半个时辰前突然翻肚皮的,连带着河底蛰伏了数年的老鳖,都疯了似的往岸边爬,壳上沾着的淤泥里,还缠着几条僵硬的水蛇。
“百户,你看那边!” 城头的哨探突然发出变调的呼喊。
赵武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天启城西南方向的天际线,正被一股极淡的灰黑色雾气缓慢吞噬。那雾气不像寻常的云,倒像融化的墨汁滴进了清水里,明明移动得极慢,却带着一种能压垮人心的厚重感。更诡异的是,雾气所过之处,原本叽叽喳喳的麻雀群突然坠落在田埂上,翅膀扑腾了两下就没了动静;就连田地里正在啃食麦种的田鼠,都拖着半截身子从洞穴里爬出来,睁着血红的眼睛一动不动。
“是…… 是归墟的气息?” 旁边的年轻士兵声音发颤,手背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去年南边传来的消息,说归墟行者过境时,就是这样的景象……”
赵武的喉咙发紧。他早年跟着边军去过西域,见过沙暴吞城的恐怖,可眼前这股雾气带来的压迫感,比十场沙暴加起来还要重。他刚要下令敲响城头的警示钟,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 城内侧的民居里,突然涌出数不清的蛇。有通体翠绿的竹叶青,有碗口粗的黑眉锦蛇,甚至还有皇宫御花园里才有的金鳞蟒,它们从排水沟里、墙缝里、屋顶的瓦片下钻出来,吐着分叉的信子,却没有攻击任何人,只是朝着西南方向的雾气来源处蠕动,鳞片摩擦地面的 “沙沙” 声,像一张细密的网,把整个天启城都罩了进去。
“快!快禀报枢密院!” 赵武拔出铜刀,却发现刀刃上不知何时凝结了一层白霜,“让城防军启动‘九转天龙阵’,快!”
可他的话音刚落,那股灰黑色雾气就已经飘到了天启城的外郭。雾气中,一道身影缓缓浮现。
那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衫,墨色的长发没有束起,随意地披在肩上。他的肤色是近乎透明的白,手指修长,指甲缝里沾着些暗红色的碎屑 —— 像是干涸的血迹,又像是烧尽的灰烬。他没有骑马,也没有乘任何坐骑,就那样一步一步地走在田埂上,每走一步,脚下的泥土就会泛起一层黑色的涟漪,涟漪所过之处,杂草瞬间枯萎,土壤结成坚硬的黑块,连最耐旱的沙棘都化作了飞灰。
他就是林幽。
当他走到距离天启城护城河还有三里地时,原本躁动的蛇群突然集体停了下来。它们纷纷盘起身子,将头颅贴在地面上,信子收进嘴里,连呼吸都变得极轻。最靠近林幽的一条金鳞蟒,甚至开始用头颅轻轻敲击地面,发出 “咚咚” 的闷响,像是在叩拜。
“那就是…… 归墟行者林幽?” 城头上的士兵们屏住了呼吸。他们曾听说过无数关于这个人的传说:说他在西域吞噬了沙暴之灵,说他在南疆瓦解了蛊王的阴谋,说他在东海斩杀了千年蛟龙…… 可没人想过,这个能让整个皇朝都为之震动的人,看起来竟如此普通,普通得像个走街串巷的货郎。
但下一秒,所有人就知道自己错了。
林幽抬起头,望向天启城的方向。他的眼睛是纯黑色的,没有眼白,也没有瞳孔,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当他的目光扫过城头时,赵武突然感觉一股冰冷的气息顺着脚底爬上脊梁,像是有无数根冰针在刺他的骨髓。他想抬手,却发现身体已经僵硬得无法动弹,连嘴唇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嗡 ——”
天启城的护城大阵 “九转天龙阵” 突然自行启动。九道金色的光柱从城角的塔楼里冲天而起,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龙形光网,光网的每一片鳞甲上都刻着繁杂的符文,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神圣气息。这是皇朝传承了千年的守护大阵,曾抵御过蛮族的十万铁骑,也曾挡住过妖王的全力一击。
可面对林幽身上散发出的归墟气息,那金色的光网竟开始剧烈地颤抖。光网边缘的符文一个个熄灭,金色的光芒逐渐被灰黑色的雾气侵蚀,原本威严的龙形光网,竟像是被潮水浸泡的沙堡,正在缓慢而不可逆地崩塌。
“怎么会……” 城头上的禁军们满脸惊骇。他们从未见过九转天龙阵如此不堪一击,哪怕是十年前国师玄重亲自测试大阵的威力,也只是让光网微微晃动而已。
林幽没有理会那即将崩塌的大阵,他的目光落在了天启城中央的皇宫方向。那里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像是沉睡了许久的旧识,正在被他的归墟之力唤醒。他微微抬手,指尖萦绕着一缕极细的黑雾,黑雾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化作一条小小的蛇形,朝着皇宫的方向飞去。
就在这时,皇宫深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钟声。那是皇朝最高级别的警示信号,只有在皇都面临灭顶之灾时才会敲响。钟声沉闷而悠长,却无法驱散天启城上空越来越浓重的压抑感。
城内侧的百姓们已经开始恐慌。有人抱着孩子往家里跑,有人跪在地上祈祷,还有人试图冲出城门,却被躁动的蛇群挡住了去路。蛇群依旧保持着叩拜的姿势,只是它们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像是在畏惧什么,又像是在期待什么。
林幽继续往前走,距离护城河越来越近。他脚下的黑纹已经蔓延到了河边,河水接触到黑纹的瞬间,就像是被煮沸的油,“滋滋” 地冒着气泡,河水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发臭,河底的淤泥翻涌上来,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白骨 —— 有人类的,也有兽类的,还有一些形状怪异、从未见过的骨骼。
“归墟…… 真的是归墟……” 城头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禁军喃喃自语。他曾在祖父的手记里见过关于归墟的记载:归墟者,乃天地之逆子,掌吞噬之法则,所过之处,万物归无,万灵蛰伏。
当林幽走到护城河边时,九转天龙阵的光网终于支撑不住,发出一声刺耳的碎裂声,金色的光柱一个个熄灭,只剩下最后一道光柱还在苦苦支撑。而那些原本叩拜的蛇群,突然集体抬起头,朝着林幽的方向发出无声的嘶吼,它们的眼睛里充满了敬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
林幽低头看了看脚边的一条小蛇。那是一条普通的草蛇,通体翠绿,只有手指粗细。它正用头颅轻轻蹭着林幽的裤脚,像是在寻求庇护。林幽没有动,只是身上的归墟气息微微收敛了一些。
就在这时,天启城的南门突然打开,一队身穿黑色铠甲的士兵冲了出来。他们是皇朝的 “死士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决绝的表情,手里握着涂满剧毒的长枪。为首的将领是枢密院的副使李嵩,他勒住马,对着林幽高声喊道:“林幽!陛下有旨,若你肯退去,皇朝愿割让三州之地,与你永结盟好!若你执意攻城,休怪我天启城百万军民与你不死不休!”
林幽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头,目光越过李嵩,望向天启城深处。那里,观星台的方向,正有一道隐晦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那目光带着平静,带着审视,还带着一丝…… 期待。
是玄重。
林幽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他终于来了,来到了这座承载了他所有苦难源头的城市。他能感觉到,母亲的气息就在这座城里,那些被掩盖的真相,那些被设计的苦难,都将在这座城里,一一揭开。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对着天启城的方向。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磅礴的归墟气息从他体内爆发出来,灰黑色的雾气瞬间笼罩了整个天启城的上空,天空中的太阳被雾气遮蔽,天地间陷入一片昏暗。
“轰隆 ——”
天启城的城墙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城头上的砖块纷纷脱落,护城河里的黑水开始沸腾,那些蛰伏的蛇群突然集体跃起,朝着天空中的雾气飞去,却在接触到雾气的瞬间化作飞灰。
林幽的声音终于响起,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天启城的每一个角落,带着冰冷的质感,像是来自深渊的低语:
“我来,不是为了结盟。”
“我来,是为了…… 收债。”
话音落下的瞬间,天启城西南角的一段城墙突然崩塌,扬起的尘土中,无数道黑色的雾气顺着缺口涌入城中,天地间的异象愈发诡异 —— 远处的山林里传来兽类的哀嚎,天空中落下带着血腥味的雨点,就连皇宫深处的那口千年古井,都开始涌出黑色的泉水。
归墟临城,万蛇蛰伏。
天启城的末日,从此刻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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