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无边的黑暗与撕裂般的痛楚中,被强行塞进了一个……正在被咀嚼的躯壳里。
谢昭“醒来”的第一个感觉,不是视觉,不是听觉,而是触觉——一种无处不在的、粘稠的、活着的压迫感。
他仿佛被埋在了什么巨兽的肠胃里,四周是温热、蠕动、带着微弱搏动的“土壤”。刺鼻的血腥味、尸体的腐臭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无数怨魂被碾碎后混合着泥土的腥臊气,如同实质的液体,强行灌入他的七窍。
他正趴着,脸深深埋在这片“血壤”之中。每一次试图呼吸,都像是溺水者在吞咽粘稠的血浆。
“动…动起来!不想被墙吃了,就给我把骨头里的力气都榨出来!”
一个嘶哑、充满了绝望与暴戾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炸响,伴随着皮鞭抽打在某种活体组织上的闷响。
谢昭猛地抬起头——如果这个动作还能称之为“抬头”的话。他感觉自己的脖颈像是生锈的齿轮,每一次转动都牵扯着与周围“血壤”粘连的皮肤,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视线所及,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地狱。
没有天空,或者说,传统的天空被一层暗红色的、如同生物膈膜般的物质所取代,散发着幽幽的红光,勉强照亮了这片空间。他正身处一条巨大的、正在不断向前“生长”的城墙根基之中。
这城墙,是活的。
构成城墙基座的,并非砖石,而是不断蠕动、收缩、分泌着暗红色粘液的血肉与泥土的混合物。他能清晰地看到,在这“血壤”之中,夹杂着断裂的骨骼、破碎的甲胄、甚至偶尔浮现的、扭曲的人脸轮廓,它们如同被困在琥珀中的昆虫,徒劳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他,以及他身边密密麻麻、如同蝼蚁般匍匐着的人,就是这堵活城墙的“养料”和“工匠”。
【世界频道】的喧嚣如同背景噪音,在他意识边缘闪过:
(欧罗巴Ip)“上帝!杰克逊大人刚刚拆毁了罗马最后的荣耀柱!他用胡风孽火在上面烙下了自己的战纹!”
(北美Ip)“力量!这就是绝对的力量!罗马的规则正在被我们同化!下一个就是华夏!”
(东亚Ip)“快看华夏频道!谢昭没死!他……他这是掉进哪个粪坑里了?”
(大和Ip)“晴川大人的百鬼夜行阵已吞噬平安京三分之一的区域,魑魅魍魉皆为食粮!华夏的寒门,还能挣扎几时?”
冰冷的提示音,仿佛迟来的死亡通知书,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带着一种机械的、不容置疑的残酷:
【规则时空载入完毕。】
【历史映照:西魏玉璧之战。】
【绑定角色:筑城民夫(无名)。】
【核心规则机制:活化城墙迷阵 \/ 结构弱点 \/ 瓮城诱杀。】
【警告:规则环境判定——极度危险。‘玉璧’苏醒度17%,持续攀升中。】
民夫……
谢昭尝试调动体内那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的、源自第十一卷最后融合的“坚守”概念,但回应他的,只有灵魂深处传来的、仿佛瓷器碎裂般的剧痛。规则之瞳早已在台城的归墟中彻底湮灭,此刻的他,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只剩下这具正在被“血壤”同化的脆弱躯壳,以及脑中那些属于二十五世纪的、在此地显得无比苍白可笑的记忆。
二十五世纪……AI“盖亚”规划的纯净乌托邦,营养液维持的完美躯壳,虚拟伊甸园中永恒的无聊享乐……与眼前这血肉磨盘相比,那些记忆遥远得如同隔世。那里的“人类”,早已忘记了泥土的腥味,忘记了骨骼被重力压榨的呻吟,更忘记了……历史是由血与火、尸骸与绝望书写而成的。
“你!新来的瘫货!等死吗?!”
鞭影带着恶风抽来。谢昭凭借着一路炼狱磨练出的本能,猛地向一侧翻滚。鞭子抽打在他刚才趴伏的位置,那处的“血壤”如同被惊扰的水蛭,猛地收缩,又迅速恢复。
他抬头,看到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监工,正用一种看死物的眼神盯着他。监工的手臂上,缠绕着一条暗红色的、如同血管般的绳索,绳索的另一端,似乎连接着这堵活城墙。
“记住这里的规矩!”刀疤监工咆哮着,声音在粘稠的空气里传播不远,“城墙饿了,就用你的肉喂它!城墙渴了,就用你的血灌它!不想被它当成点心,就让它‘长’起来!听到没有?!”
没有回应。周围的其他民夫,大多眼神麻木,如同提线木偶般,用手,用简陋的工具,甚至用自己的身体,去夯实、去“喂养”那不断向前蠕动的城墙根基。他们的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节奏,仿佛不是在筑城,而是在进行某种绝望的献祭仪式。
谢昭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这双手布满老茧和新鲜的伤口,指甲缝里塞满了暗红色的污泥,散发着腐臭。属于这个民夫躯壳的记忆碎片,如同破碎的玻璃,扎进他的意识——
饥饿,永恒的饥饿。不是台城那种规则化的“饥饿”,而是最原始的、肠胃绞痛的生理饥饿。
恐惧,对头顶那暗红色“天空”的恐惧,对脚下这活城墙的恐惧,对西边(东魏方向)那隐隐传来的、如同熔岩般灼热暴虐气息的恐惧。
还有……对那个名字的敬畏:韦孝宽。西魏的守城名将,在这里,他是规则的投影,是冰冷无情的最高意志。
“哼,算你还有点机灵劲。”刀疤监工见谢昭躲开了鞭子,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那边!把那堆‘料’搬过去,填到缺口里!城墙在催了!”
谢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胃里一阵翻腾。
那所谓的“料”,是一堆混合着破碎肢体、凝固血块和某种暗绿色粘液的物质,正被几个民夫用木锹艰难地铲起,运往城墙基座一处不断开合、如同巨口般的“缺口”。那缺口边缘,是不断蠕动的肉芽和森白的骨刺。
他强迫自己站起来,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步都深深陷入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血壤”中,发出“噗叽”的声响。他能感觉到,脚下的“土地”正在轻微地吸吮他的脚底板,仿佛在品尝他的生命力。
他走向那堆“料”,浓烈的恶臭几乎让他窒息。二十五世纪高度发达的感官净化技术,在此刻成了酷刑。他拿起一把靠在“料堆”旁的、锈迹斑斑甚至带着腐肉的木锹,入手冰冷而滑腻。
【躯体完整度71%...能量储备低...精神污染抗性持续衰减...】
脑中残留的、来自二十五世纪神经接口的AI健康监测信息断断续续地报警,但这些数据在此地毫无意义。这里的规则,不认可数据,只认可血与肉,恐惧与意志。
他学着其他民夫的样子,将一铲“料”铲起,走向那蠕动的缺口。越靠近,越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以及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吞噬的恐惧。缺口内部,是更深沉的黑暗,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如同触须般的东西在舞动。
“快!倒进去!”旁边的民夫嘶哑地催促,眼神里充满了急于摆脱这恐怖差事的迫切。
谢昭咬牙,将木锹猛地向前一送。
“哗啦——”
那堆混合着血肉与污秽的“料”落入缺口。瞬间,缺口周围的肉芽疯狂地蠕动起来,将“料”包裹、拖拽入深处,同时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咀嚼和吞咽的声音。城墙那一小段的蠕动明显加快了一些,颜色也似乎更暗红了一分。
一股微弱的、带着满足和贪婪的意念,顺着木锹,隐隐传入谢昭的手臂。
这城墙……真的有意识?!
他猛地抽回木锹,后退一步,心脏剧烈跳动。
“干得不错。”刀疤监工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他身后,阴冷地笑着,“看来你很快就能适应这里了。记住,在这里,要么喂饱城墙,要么被城墙喂饱。没有第三条路。”
谢昭沉默着,没有回应。他抬起头,目光越过不断蠕动的城墙雏形,望向更远处。
在这片巨大空间的中心,隐约可见一座更加巍峨、已经完全“活化”的主城轮廓。那才是真正的玉璧城。它如同一个匍匐在暗红天幕下的巨兽,墙体不再是简单的血肉,而是覆盖着类似角质层的甲壳,上面布满了如同血管般搏动的脉络,以及一些……类似眼睛或口器的幽深孔洞。一股冰冷、坚固、如同磐石般的意志,从主城方向隐隐传来——那是韦孝宽的气息。
而在主城的对面,极远的西方,那片被更加浓郁的血色与黑烟笼罩的区域,一股狂暴、灼热、充满了毁灭与征服欲望的气息,如同风暴前的低气压,沉甸甸地压迫过来——高欢。
东西魏,玉璧攻防。历史的惨烈,被规则扭曲放大成了眼前这座活着的、饥饿的血肉要塞。
他,谢昭,华夏最后的天选者,此刻的身份,是这座活城墙最底层、最微不足道的一颗……铆钉,或者饲料。
【世界频道】的碎片信息再次飘过:
(北美Ip)“杰克逊大人征服的罗马规则正在反向滋养北美!我们的土地在扩张!看到了吗?这就是强者的特权!”
(不列颠Ip)“客观分析,谢昭选手新场景的规则强度异常之高,生存几率低于历史平均值。”
(匿名Ip)“华夏这次抽中的‘玉璧’,在历史数据库里标注是‘绞肉机’级别的防守战…谢昭怕是撑不过三天。”
谢昭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污秽和粘液的双手,感受着脚下“血壤”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动与吸吮。
规则之瞳已碎,“坚守”概念微弱。
但他还活着。
社会学让他看穿这“筑城”本质是规则的献祭仪式。
物理学能否计算这活体城墙的结构与弱点?
心理学又能否抵御这无时无刻不在渗透的恐惧与绝望,以及这具民夫躯壳记忆带来的同化?
他深吸了一口这污浊不堪、带着铁锈和腐烂味道的空气,肺部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台城的饿鬼地狱过去了。
新的炼狱,名为玉璧。
而这一次,他连“看”清规则的能力,都已失去。
唯一的武器,只剩下被十一重炼狱磨砺过的、近乎冰冷的意志,以及……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华夏存续下去的执念。
他握紧了手中冰冷的木锹,目光扫过周围麻木的民夫,凶戾的监工,以及那不断咀嚼、吞咽、生长的活城墙。
第一步,活下去。
第二步,找到那个隐藏的……“瓮城诱杀”的机会。
就在这时,他旁边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瘦骨嶙峋的民夫,因为体力不支,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倒在那不断蠕动的城墙基座上。
“救……救命!”
少年民夫惊恐地呼喊,手脚并用想要爬起来。但他身下的“血壤”仿佛嗅到了美味,瞬间变得如同流沙,数条肉芽般的触须迅速缠绕上他的手脚和躯干,将他向下拖拽!
“废物!”刀疤监工骂了一句,非但没有救援,反而举起鞭子,似乎想将那少年彻底抽进去,加快“喂食”过程。
周围的民夫大多冷漠地别开脸,或者更加卖力地干活,仿佛没有看见。
少年绝望的目光扫过,最终落在了离他最近的、刚刚完成一次“喂食”的谢昭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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