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广州的梅雨季，张琳芃第三次站在那家茶餐厅门口，军绿色的工装裤被雨水打成了深墨色。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布满纹身的手臂，第一次感到这些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图案如此刺眼。
“要不...还是算了吧。”他转身想走，却被媒人李阿姨一把拉住。
“人家姑娘都到了，你临阵脱逃像什么话！”李阿姨替他掸了掸肩上的水珠，小声叮嘱，“记住啊，乔治是个幼儿园老师，你待会儿收敛点，别吓着人家。”
张琳芃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茶餐厅的玻璃门。
1.
王乔治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着一件淡黄色的毛衣，正在往红茶里加方糖。听见门口的动静，她抬起头，对上张琳芃忐忑的目光。
“你、你好，我是张琳芃。”他紧张得差点同手同脚走路。
王乔治微微一笑，眼睛弯成温柔的月牙：“我知道，恒大的5号。”
接下来的半小时，张琳芃经历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场“审讯”。
“你喜欢孩子吗？”
“平时不训练的时候都做些什么？”
“为什么选择做职业球员？”
他像个回答老师提问的小学生，坐得笔直，手心不停冒汗。直到王乔治突然问：“你手臂上的纹身，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张琳芃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把袖子往下拉：“就是...觉得酷。”
“可以给我看看吗？”她的眼神纯净，没有他预想中的嫌弃或好奇。
他犹豫着伸出左臂。王乔治轻轻托住他的手腕，指尖微凉。
“这是海鸥？”她指着其中一个图案。
“嗯，我家乡青岛的海。”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柔软下来，“这个是父母的生日，这个是我第一次入选国青队的日期...”
他滔滔不绝地讲着每个纹身的故事，而她始终认真听着，偶尔用手指轻触那些图案，像是在阅读他的人生。
分别时，雨还没停。张琳芃鼓起勇气：“我、我能留你的电话吗？”
王乔治从包里掏出便签纸，一笔一画写下号码，又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足球。
“下次见面，”她把纸条递给他，“给我讲讲你第一个进球的故事。”
回去的车上，张琳芃把那张便签看了又看。开车的队友忍不住吐槽：“至于吗？魂都丢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便签对折，放进贴身口袋：“你不懂。”
2.
第二次约会，张琳芃特意穿了长袖衬衫，把纹身遮得严严实实。没想到王乔治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今天怎么不给我看你的‘日记本’了？”
他怔在原地。
她笑着挽住他的手臂：“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那是个小小的纹身工作室，墙上挂满了设计稿。王乔治和老板娘显然很熟，打了个招呼就拉着张琳芃坐下。
“这是我表姐开的。”她递给他一本厚厚的素描本，“看看。”
张琳芃一页页翻过去，全是各种可爱的卡通图案——抱着足球的小熊，戴着队长袖标的小狮子，还有...
“这是我？”他指着一个q版人物，那人物的发型和他一模一样。
王乔治的脸微微泛红：“我平时在幼儿园，没事就喜欢画这些。”
那天下午，他们并排坐在工作室里，她教他画简笔画，他给她讲客场作战的趣事。夕阳西下时，她在他手心画了个小小的守门员。
“送给你，”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让他替你守住所有的好运。”
3.
恋爱后的张琳芃，成了队友眼中的“奇迹”。
这个在球场上作风凶悍的后卫，开始学着给幼儿园的小朋友上足球体验课；这个曾经因为打架被停赛三场的“刺头”，现在会在冲突时第一时间后退，因为“乔治说打架不好”；这个连自己生日都记不住的糙汉子，却能在每个月的18号准时送上小惊喜——有时是一朵路边摘的小花，有时是她爱吃的糖炒栗子。
但最让队友们震惊的，是张琳芃的新纹身。
在相识第一百天的纪念日，他拉着王乔治又去了那家纹身工作室。
“我要纹这个。”他掏出手机，屏保是她画的那个q版守门员。
表姐惊讶地看着王乔治：“你同意他纹你的画？”
王乔治还没回答，张琳芃已经认真点头：“这是她送我的第一个礼物，我要把它带在身上。”
针刺进皮肤的时候，他疼得龇牙咧嘴，却始终握着王乔治的手。完成后，他骄傲地向她展示手臂上那个可爱的图案：
“以后它和你一起，守护我。”
王乔治红着眼眶，轻轻触摸那个还泛着红的纹身：“傻子。”
4.
求婚是在相识一周年的纪念日。
张琳芃偷偷联系了王乔治带的幼儿园大班，带着二十多个小朋友排练了整整一个月。
那天下午，王乔治像往常一样组织孩子们午睡，突然被一个小女孩摇醒：“王老师，操场上有只大熊猫！”
她疑惑地跟着孩子们来到操场，然后愣住了。
张琳芃穿着笨重的熊猫玩偶服，正手忙脚乱地和孩子们踢球。看见她来了，他笨拙地摘下头套，满头大汗地单膝跪地：
“乔治，我可能永远学不会浪漫，也还是那个满身纹身的糙汉子。但我想用余生，做你一个人的守护者。”
孩子们齐声喊：“王老师嫁给他！”每个小朋友手里都举着她画过的q版图案。
她看着他被玩偶服捂得通红的脸上，那无比认真的神情，突然想起第一次在茶餐厅见面时，他紧张得不停搓手的样子。
“好。”
婚后第二天，张琳芃又去纹了个新图案——两个依偎的q版小人，下面是他们的结婚日期。
5.
2014年，王乔治怀孕了。
孕吐最严重的时候，张琳芃正在客场备战亚冠。每天训练结束，他都会开视频陪她说话，哪怕她因为难受根本不想理他。
“你今天吐了几次？”
“...五次。”
“比昨天少了一次，进步了。”
他像个认真的数据分析师，记录着她每一天的状况。有时候她睡着了他也不挂断，就隔着屏幕看她安静的睡颜。
孕晚期，她脚肿得穿不下鞋。他特意向教练请了假，连夜飞回家，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打热水给她泡脚。
“你明天还有比赛...”她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心疼不已。
“比赛没你重要。”他轻轻按摩她浮肿的脚踝，“我和教练说好了，早上最早的航班回去。”
那天夜里，她因为抽筋醒来，发现他睡在床边的地毯上，手还搭在她腿上，保持着按摩的姿势。
6.
女儿出生那天，张琳芃在产房外哭得像个孩子。
当护士把那个小小的襁褓递到他怀里时，他手抖得几乎抱不住。小婴儿睁开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满身纹身的陌生男人，突然咧开没牙的嘴笑了。
“她不怕我...”他哽咽着对虚弱的妻子说。
王乔治微笑着看着他笨拙地抱着女儿，那个在球场上让对手闻风丧胆的铁卫，此刻连呼吸都放得轻轻的，生怕惊扰了怀中的小生命。
月子里，张琳芃包揽了所有夜奶。他总是一手抱着女儿，一手轻轻拍着妻子的背，直到她们都沉沉睡去。有时喂完奶，他抱着女儿在客厅踱步，看着窗外的天色从墨黑变成鱼肚白，觉得这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时刻。
女儿满月时，他又去添了个新纹身——一只握着他手指的小手，下面写着女儿出生的日期。
“这是我最珍贵的纹身。”他骄傲地对来看孩子的队友说。
7.
2015年，张琳芃遭遇了职业生涯最严重的伤病。
手术后，他躺在病床上，看着打着石膏的腿，第一次感到了恐惧。王乔治什么也没说，只是每天带着女儿来陪他。
三岁的女儿已经会奶声奶气地安慰人：“爸爸痛痛，吹吹就不痛了。”
有天夜里，他因为疼痛醒来，发现妻子不在身边。走出病房，看见她独自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肩膀微微颤抖。
他从未见过她哭。
“乔治？”
她慌忙擦掉眼泪，挤出一个笑容：“怎么醒了？是不是腿又疼了？”
他拄着拐杖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把她揽进怀里：“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她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张琳芃，你要快点好起来...我和女儿不能没有你。”
那一刻，这个在球场上断过无数腿的硬汉，红着眼眶许下承诺：“好。”
康复期间，他把所有时间都用来陪伴家人。每天接送女儿上下幼儿园，学着给妻子做她爱吃的菜，甚至开始跟着女儿学画画。
“爸爸画得丑。”女儿嫌弃地指着他的“作品”。
王乔治笑着把父女俩的画一起贴到墙上：“但是这是爸爸画的呀，就是最棒的。”
8.
2018年世界杯预选赛，伤愈复出的张琳芃重新披上国家队战袍。
入场时，他照例亲吻了手臂上的纹身——那里有父母，有妻子，有女儿，有他全部的软肋和铠甲。
赛后采访，记者问他复出的动力。他看着镜头，眼神温柔：
“我想让女儿知道，她的爸爸是个永不放弃的战士。”
那天晚上，王乔治在社交媒体上发了一张照片——女儿穿着大大的国家队队服，睡得正香。配文：
“今晚，有两个英雄进入了我的梦乡。”
如今，他们的爱情已经走过了十三个年头。
张琳芃的手臂上又多了几个纹身——女儿第一次走路的日期，他们结婚十周年的纪念，还有去年他送给妻子的生日礼物：一个戴着眼镜画画的q版小姑娘。
有时深夜，女儿睡熟后，他们会相拥在阳台看星星。张琳?stvi还是会像第一次约会时那样，笨拙地表达爱意：
“老婆，下辈子我还要第一个遇见你。”
王乔治靠在他布满纹身的臂弯里轻笑：“那你要记得，还在那家茶餐厅。”
窗外，广州的夜空星光璀璨。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个雨天，只是这一次，他们终于把初见时的心动，过成了相守一生的温柔。
对张琳芃来说，最骄傲的不是球场上的荣誉，而是有一天女儿举着他的手臂，骄傲地对小朋友说：
“看，这是我爸爸的纹身，里面全是妈妈和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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