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的晶体左眼还亮着,红光像一盏烧到极限的灯泡,在月面的灰白世界里划出一道微弱却刺目的光束。那道光正对着机械守卫群的中央节点,锁定、干扰、拖延——三秒。
够了。
阿伊莎的手掌贴上了地面。
她没说话,只是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得几乎听不见的音节,像是某种古老语言的残片。她的指尖泛起一层暗红色的膜,像是皮肤下有液体在沸腾。下一秒,整片月壤开始震动。
不是地震,是生长。
无数细如发丝的赤色纤维从她掌心炸开,钻进月尘,迅速向四周蔓延。它们不像是植物,更像是血管,在死寂的地表下疯狂织网。风突然变了方向,卷起的不再是单纯的辐射雪,而是混着孢子的赤色颗粒,像一场逆流的雨,从地面向天空喷涌。
第一台机械守卫踏入了风暴边缘。
它没立刻反应,战术系统仍在判断这是自然现象还是攻击手段。它的传感器记录到空气中有未知有机微粒,但数据库里没有匹配项。它抬起右臂,准备发射追踪弹。
就在那一刻,它的关节卡住了。
细微的“咔”声从肩部装甲缝隙传来,像是冰层在内部凝结。紧接着,液压管爆裂,润滑液瞬间结晶,变成粉红色的粉末从接缝处喷出。它的双腿僵直,前倾,轰然倒地。
第二台试图后撤。
可雪暴已经合围。孢子顺着通风口钻入机体内部,接触到任何含有有机成分的材料——密封胶、绝缘层、缓冲垫——全部开始结晶化。一台接一台,机械守卫像被无形之手捏住的铁皮玩具,关节逐一冻结,能源回路短路,爆出火花后彻底熄火。
楚河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本该动的。他知道,这片雪暴的中心就是通往反应堆的唯一通路,现在敌人瘫痪了,他应该冲过去。但他没动。
他的左手在抖。
掌心那道裂口又渗出了金丝,但这次不一样。那些胶状物不再是单纯的金色,而是缠绕着细小的红色脉络,像藤蔓爬进了血肉。他低头看,发现自己的皮肤下隐约浮现出和阿伊莎一样的纹路,正随着心跳微微搏动。
“林玲。”他开口,声音干涩。
“我在。”她的声音从手环传出,比之前更轻,像是信号随时会断,“别碰她。”
“为什么?”
“她的生命体征正在塌陷。领域是靠燃烧母核维持的,一旦中断,所有未完全冻结的守卫都会重启。你现在靠近她,只会让她分心。”
楚河咬住后槽牙。他看得见阿伊莎的样子——她跪在地上,背脊弓起,像是承受着某种看不见的压力。她的呼吸已经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头发全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命力。血藤印记从她手腕一路蔓延到脖颈,颜色越来越淡,像是要从皮肤上剥落下来。
“还能撑多久?”他问。
“不知道。”林玲说,“但她咳出来的那块齿轮……我比对过了。是八门推演系统的神经锚点,编号E-9。白允儿体内也有同款,植入时间相差不到七小时。”
楚河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们都被改造过。不止是身体,是记忆结构。阿伊莎的存在,可能从一开始就是计划的一部分——封印古神的活体容器之一。她的‘觉醒’不是偶然,是触发条件成熟了。”
楚河没再说话。
他一步步走向阿伊莎。
每走一步,脚下的赤色雪暴就翻涌得更剧烈。那些孢子在空中形成螺旋状的气流,像是某种仪式正在进行。机械守卫的残骸静静立在雪中,像一座座冰雕,反射着微弱的天光。
他蹲下,伸手想去探她的脉搏。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她手腕的瞬间,她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不是抽搐,是主动抬手,轻轻挡开了他的动作。
然后她睁开了眼。
瞳孔是灰绿色的,但这一次,里面没有雾,只有一种近乎透明的平静。
“别打断它。”她声音很轻,却清晰得不像出自一个将死之人,“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你早就知道?”楚河盯着她。
她笑了笑,嘴角溢出一丝血沫:“从你第一次叫我名字的时候就知道。我不是她,也不是你。我是你放不下的那部分东西——愧疚、犹豫、想救所有人却又什么都救不了的执念。”
她抬手,指尖划过自己心口,一道裂痕缓缓浮现,渗出的不是血,而是带着荧光的红色液体。几秒钟后,一块小小的金属齿轮从伤口中滑出,落在月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响。
和白允儿体内取出的那块,一模一样。
楚河伸手捡起它。冰冷,边缘有细微磨损,像是经历过无数次运算。
“所以你们是一类人。”他说,“被选中的祭品。”
“不。”她摇头,“她是推演者,我是封印本身。我的任务不是预知未来,是让某些未来永远无法发生。比如……你成为卡门的那一天。”
楚河瞳孔一缩。
她笑了:“别这么看着我。你早就猜到了,对吧?系统不是随机选的宿主,是你自己分裂出来的意志在寻找回归之路。而我,是那条路上的最后一道锁。”
她说完,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整个领域的赤色雪暴猛地一震,像是心脏停跳前的最后一次搏动。
楚河一把扶住她,感觉到她的身体正在变轻,皮肤表面开始出现半透明的裂纹,像是瓷器即将碎裂。
“关闭它。”他说,“现在还来得及。”
“关了,你就死在这里。”她靠在他肩上,声音越来越低,“那些守卫会醒,你会被活捉,然后变成下一个卡门。这不是结局,楚河……这只是循环。”
“那就一起死。”他抓着她的肩膀,“我不需要什么轮回,也不需要什么救世主的身份。我只要——”
“嘘。”她抬手,指尖轻轻按在他唇上,“你看那边。”
她指向远处。
在雪暴的尽头,那座刻满深红之眼的巨构方舟顶部,一道新的光束正缓缓升起。不是攻击,也不是警报,而是一种频率极低的脉冲,像是心跳。
“它在召唤你。”她说,“但它怕你。因为它知道,你手里握着的不只是钥匙——是你拒绝成为它的证明。”
楚河低头看她。
她的眼睛已经开始失去焦距,但嘴角仍挂着笑。
“答应我一件事。”她轻声说。
“你说。”
“如果有一天,你必须做出选择……别选我。”
话音落下,她的手垂了下去。
整个赤色雪暴猛然收缩,随即又向外炸开一圈猩红的波纹。所有冻结的机械守卫在这股波动中彻底崩解,化为粉末。风停了,雪也停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红色覆盖大地。
楚河抱着她,坐在原地。
手环里的信号断了。林玲的声音消失了。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那团金丝还在,但其中的红脉已经蔓延至指根。皮肤下的纹路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呼唤。
他把阿伊莎轻轻放在一块遮蔽岩后,用残破的防护布盖住她苍白的脸。
然后站起身,拍掉身上的赤色粉尘。
前方三百米,一条被雪暴清理出的路径笔直延伸向地底裂缝——反物质反应堆的入口就在下面。
他迈出第一步。
左脚落地时,掌心的金丝突然滴下一滴,落在月面上,滋的一声冒起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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