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从门缝里挤进来,一缕一缕地爬过地面。楚河靠着舱壁坐着,手还攥着那块烧黑的金属片,指腹在编号的凹痕上来回摩挲。他的左臂垂在身侧,外层皮肤已经裂开,露出底下泛着暗红光的组织,像是被火燎过的树皮。
他没动,也没闭眼,只是盯着那扇刚关上的门。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脚步声响起时,他以为是幻觉。直到那双赤足踩进水里,停在他面前。
阿伊莎单膝跪下,伸手碰他的额头。她的指尖很冷,手腕上的血藤枯了一圈,只剩几根细须缠在骨节上。
“你不能只记住他的背叛。”她说,“你要看见他为何无法选择。”
楚河猛地抬头,喉咙里挤出一句:“我已经看够了谎言!”
她没缩手,反而笑了,嘴角渗出血丝。“那你就看看……我们所有人,都曾为你死过多少次。”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掌心的血藤突然活了。不是生长,而是抽搐般弹起,像濒死的蛇最后昂头。一根尖刺顺着她的手指延伸,直奔楚河太阳穴而去。
他本能想躲,可身体僵住。那一刺扎进去的时候,没有痛感,只有一股冰流顺着颅骨往脑子里灌。
视野炸了。
不是黑暗,也不是光,而是一片灰白的荒原。风里带着铁锈和焦土的味道。他站在一座塌陷的祭坛中央,脚下是龟裂的符文石板,中央插着一块熟悉的装置——回炉核心,正插在他前世自己的胸口。
那人穿着破损的战甲,脸上全是血,右手死死按住核心,左手抓着一条锁链,链子另一端沉入地底,缠着一只巨大的眼睛轮廓。血液从他七窍流出,在空中凝成符文,一层层压向深渊。
“原来……我是第一个献祭者。”楚河听见自己说,但不是现在的他。
画面碎了。
下一幕,雷云翻滚,一道人影站在山顶,全身骨骼发出断裂的脆响。白允儿仰头对着天穹,双手张开,掌心雷光汇聚成柱,轰向天空中一只悬浮的巨眼。护盾碎裂的瞬间,她的身体开始崩解,化作无数电弧散入大气。
“她每一次预知,都是在重走死亡之路。”阿伊莎的声音在他意识里响起。
又是一闪。
战场废墟,刀疤李趴在地上,半边脑袋没了,血从耳孔、鼻腔往外涌。他用仅剩的右手拖着电磁脉冲枪,一点一点往前爬。前方控制台亮着红灯,显示“基因反噬倒计时:00:07”。他抬起枪口,对准自己太阳穴,手指扣下扳机。
爆炸的气浪掀翻了整个场景。
楚河猛地抽搐,额头冷汗直流,太阳穴处的血藤刺开始发烫。他张嘴想喊,却吐出一口带血的泡沫。
“这不是第一次。”阿伊莎的声音更轻了,几乎贴着他耳边,“每一世,你都选这条路。每一世,他们都跟着你走进火里。”
他又看到了林玲——在月球服务器前,脑后接口爆裂,数据线插进自己头骨,把他的意识推上传输通道,而她的身体被撕成两截。
还有老周,在冷冻舱里睁着眼,手指在虚空划动,把曲率引擎的最后参数刻进楚河的记忆神经。
一个接一个,全死了。为了他。
为了这个不断重启的世界。
“够了!”楚河吼出声,左臂猛然抽搐,机械组织蔓延到肩胛,皮肤大片剥落。他抬手要去拔太阳穴的刺,却被阿伊莎死死按住手腕。
“现在拔出来,你会疯。”她说,“你得看完。”
最后一幕浮现。
一片雪原,中央立着一块石碑。上面没有名字,只有一行字:“生于轮回,葬于执念。”
碑前站着一个穿黑袍的人,背影熟悉得让他心口发紧。那人缓缓转身——是他自己,但更老,眼角有疤,眼神空得像被挖走过灵魂。
“我试过逃。”那个“他”开口,“我藏进深海,断掉所有联系,可三年后,白允儿还是找到了我。她说,‘你不在,世界就塌了’。然后她死了,因为没人能接住下一次雷劫。”
画面定格。
楚河喘着粗气,整个人瘫在地上,肌肉不受控地抽动。他的左臂已经完全兽化,指甲变长,指节突出,像某种野兽的爪子。额头的血藤刺自动脱落,掉进积水里,瞬间枯死。
阿伊莎也撑不住了,跌坐在墙边,头发全白,嘴唇发青。她抬起手,看着掌心干涸的血纹,低声说:“现在你知道了。我们不是在打一场仗,是在补千年的窟窿。”
楚河慢慢坐起来,抹了把脸,手上沾满血和泪。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向舱内。
那块烧黑的金属片还在掌心。
他忽然站起身,踉跄一步,走到电源舱门口。刚才爆炸震松了墙体,几块金属板从天花板掉落,散在水里。角落里,还残留着一小片反物质碎片,正微微发光。
他蹲下,手指碰了碰金属板边缘。就在接触的瞬间,那板子突然颤了一下。
接着,血藤残须从阿伊莎那边飘起,像被无形的风吹动。反物质碎片也离地浮起,悬在半空。
金属板一张张升空,排列成环。碎片居中,释放出淡蓝色光网。血藤缠绕其上,形成经纬线般的结构。
三维投影展开——一张完整的地图。五座坐标点闪烁,其中一座直指月面基地。中心位置,是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符号:与墓碑上一模一样的铭文。
阿伊莎靠在墙边,望着投影,声音微弱:“该出发了,我的王。”
楚河没回答。他盯着地图中心的符号,慢慢抬起左手。兽化的手臂开始收缩,皮肤重新覆盖,但颜色发灰,像是再也回不去了。
他走回阿伊莎身边,弯腰把她扶起来。她的身体轻得不像活人,血藤几乎全部熄灭。
“你还剩多少时间?”他问。
“不多。”她靠在他肩上,呼吸很浅,“血藤快死了,我也快了。但够看到你做出选择。”
楚河扶着她走到投影前,伸手触碰那座月面坐标。光点在他指尖跳动,像心跳。
“他们以为我在争权力。”他低声说,“其实我只是不想再看见你们死在我面前。”
阿伊莎闭上眼,嘴角动了动,像是笑。
投影持续旋转,五座坐标缓缓转动,最终锁定一条跃迁路径。最远的那个点,位于地球阴影区深处,标记为“古神锚点”。
楚河盯着它,一动不动。
门外,海水已经淹到膝盖。舱顶的照明灯忽明忽暗,最后一次闪烁时,照见他左臂上新出现的一道纹路——和墓碑铭文一模一样。
他抬起手,用拇指擦掉脸上的血渍。
然后伸手,把投影中的路径拉了出来,握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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