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的手指还卡在控制台的金属框里，血已经凝了一层薄痂。他没抽出来，只是低头看着掌心——那道藤蔓状的印记正发烫，像有东西从皮肤底下往外顶。
左臂的兽化表皮开始龟裂，碎屑一块块剥落，露出底下泛着微光的新组织。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变化，不是修复，更像是被重新校准。金色的能量液在血管中流动的速度慢了下来，不再冲击神经末梢，而是顺着某种节奏缓缓推进。
林玲的声音忽然从通风管深处响起，断断续续：“检测到……端粒酶活性回升……染色体双链断裂率下降至临界值以下……推测……孢子RNA正在替代受损基因片段。”
楚河没应声。他把贴着控制台的手掌翻过来，用力按压伤口边缘，让血液渗进电路残骸。几缕电流跳动了一下，屏幕闪出半行字符：【细胞再生模式切换中】。
他明白了。
阿伊莎给他的不只是记忆，是模板。她把自己最后的人类基因序列，通过血藤强行注入了他的系统紊乱区。这不是治疗，是重写。
他转头看向墙角。
阿伊莎仍躺在原地，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她的右手枯槁如焦木，左手却微微蜷着，指尖朝内，像是握住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楚河走过去，蹲下，伸手探她手腕。
脉搏极弱，但存在。
更奇怪的是，她体内那截枯萎的血藤，竟随着他自己的心跳频率轻轻震颤。一快一慢，同步率越来越高。
“你在回应我？”他低声问。
没有回答。
他咬破手指，将血抹在她唇上。血迹刚沾湿皮肤，掌心血藤印记猛地一烫，一道赤光自他掌心射出，缠住阿伊莎全身。那光不刺眼，却带着某种共振感，连残舰底部的金属板都跟着轻颤。
三秒后，她睫毛抖了一下。
再睁眼时，目光清明，只是力气还没回来。
“你终于……认出我了。”她说，声音轻得像风吹过锈铁皮。
“我一直知道你是谁。”楚河说，“我只是不想承认。”
她扯了下嘴角，没笑成：“我们不是敌人，也不是盟友。我们是同一个人拆开的两半。你走前路，我守后门。你杀出去，我埋下来。”
“所以你故意让我看到那些画面？”
“不是我让你看。”她闭了下眼，“是你自己挖出来的。我只是……没拦着。”
楚河沉默片刻，抬头环顾四周。控制室内依旧昏暗，投影还在，星图稳定流转。跃迁进度条停在18%，未动。口袋里的金属板持续发热，反物质碎片震颤不止，掌心印记越来越烫。
他知道，时机快到了。
但他不能走。
至少现在不行。
阿伊莎撑着手臂想坐起来，试了两次都没成功。楚河伸手扶她靠墙，动作很轻，像是碰多了就会碎。
“别浪费力气。”他说，“你透支得太狠。”
“我不死。”她喘着气，“我只是……换种方式活着。”
“和白允儿一样？”
“比她简单。”她摇头，“她把自己变成了钥匙。我只是……本来就是锁的一部分。”
话音落下，海水忽然剧烈震荡。
整艘残舰发出低沉嗡鸣，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外部挤压。控制台残存模块自动重启，裂缝中的显示屏亮起，投出一片模糊轮廓——深海之中，一个庞然大物正缓缓逼近。
林玲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清晰了些：“侦测到高密度金属结构体……动力源为反物质反应堆……外形匹配度92.1%……判定为……深红之眼重型作战单元。”
楚河站起身，挡在阿伊莎前面。
轮廓逐渐清晰。
一台高达三十米的巨型机甲悬浮在残舰外侧，通体漆黑，关节处泛着暗红光晕。它没有面部特征，只在胸口位置镶嵌着一枚核心装置——银灰色外壳，边缘刻有细密纹路，中央一道裂痕贯穿，内部流淌着金色液体。
楚河瞳孔骤缩。
那是回炉核心。
但他认得更清楚的是，那是他前世被植入心脏的那一枚。
机甲缓缓抬起手臂，掌心对准残舰。一道低频信号穿透海水与金属，直接传入控制室。
“观测者。”声音响起，混合着机械音与某种熟悉语调，“你逃过了九千九百九十八次轮回实验。这一次，你终于……活成了变量。”
楚河没动。
他知道这声音是谁。
卡门。
但那语调里，还有别的东西——一丝白允儿的回响。
“你偷了我的核心。”楚河开口，声音平稳。
“不。”机甲回应，“我是把它归还给你。这是你最初的模样，也是你最终的容器。你拒绝进化，所以我替你完成。”
“我不是实验品。”
“你是第9999号失败品。”机甲说，“每一次重启，我们都记录你的选择。你反抗，你牺牲，你重建文明。然后毁灭。循环往复。可你从未跳出框架。你知道为什么吗？”
楚河左手缓缓抬起，兽化组织虽未完全恢复，但已能在掌心凝聚一层酸液膜。他盯着那枚核心，眼神没变。
“因为你不是起点。”机甲继续说，“你是终点。是所有错误累积而成的‘答案’。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你回收，重置，投入下一轮筛选。”
控制室内温度骤降。
阿伊莎靠在墙边，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楚河掌心血藤印记突然灼热到发痛，仿佛要烧穿皮肤。他没低头看，只是将手按在胸前，感受那股热度与心跳同步上升。
“你说错了。”他说。
“哪一点？”
“我不是失败品。”他缓缓抬眼，左眼红光暴闪，“我是……归零者。”
话音落下的瞬间，机甲胸口的核心猛然一震，金色液体剧烈翻涌，像是受到了某种内在冲击。
而楚河的左眼，也在此刻映出了同样的波动频率。
两者开始共鸣。
林玲的数据流突然加速：“警告！检测到意识同步尝试！对方正在建立神经链接通道！建议立即切断感官输入！”
楚河没听。
他站在原地，左手依旧挡在身前，右手指尖轻轻划过掌心血藤印记。那道痕迹已经开始发亮，赤红色光芒顺着血管向上蔓延，直抵肩胛。
他能感觉到，那枚核心在呼唤他。
不是控制，是认主。
就像一把锁，等到了唯一的钥匙。
机甲缓缓放下手臂，没有攻击。
它只是静静悬浮在残舰之外，胸口核心与楚河左眼遥遥相对，光芒交错，如同两颗心跳同步的引擎。
阿伊莎靠在墙边，忽然轻声说了一句：“它怕你。”
楚河没回头。
“它不怕我。”他说，“它怕的是……我能把它变成武器。”
机甲内部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某种程序被强制中断。
紧接着，它的头部装甲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幽蓝的光学镜头。那光扫过楚河，停留三秒，随后缓缓闭合。
下一秒，整台机甲向后退了一步。
海水因它的移动产生涡流，残舰随之晃动。
楚河仍站在原地，掌心印记滚烫，左眼红光未熄。
他没追。
他知道，这一退，不是结束。
是等待。
等待他走出这艘船，踏入真正的战场。
阿伊莎的手慢慢垂下，指尖擦过地面，留下一道浅痕。
她闭上眼，呼吸比刚才更弱。
楚河转身，蹲下，将她往墙角挪了挪，避开可能掉落的金属碎片。
“你还撑得住？”他问。
她没睁眼，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外面，机甲静静悬浮，一动不动。
控制台的屏幕上，星图依旧流转，跃迁进度条仍是18%。
口袋里的金属板突然停止发热。
反物质碎片的震颤也平息了。
只有掌心血藤印记，还在发烫。
楚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道藤蔓状的纹路正缓缓跳动，像一颗藏在皮肤下的心脏。
他握紧拳头。
金属板又开始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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