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四年的夏天，在忙碌与平静中过半。陇右的治理初见成效，在新委派的官吏和“彰善之举”的激励下，流民逐渐返乡，荒田得到开垦，与羌胡的盐铁贸易也走上了正轨，开始为朝廷带来稳定的收益。成都乃至整个季汉，都呈现出一种战后休养生息的勃勃生机。
然而，在这片欣欣向荣之下，一股潜藏的暗流，却让丞相诸葛亮的心情日益沉重。
这一日，诸葛亮罕见地没有在处理公务，而是独自一人在丞相府的后院慢慢踱步，手中的羽扇也无意识地停滞着。他的眉头紧锁，目光投向北方，那里是魏国的方向，也是他毕生梦想所系之地。
“丞相，何事忧心？”一个清越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诸葛光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如今更多时间在成都协助诸葛亮处理军务，尤其是与陇右的沟通。
诸葛亮转过身，看到是诸葛光，叹了口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孔亮，你以为，如今我大汉形势如何？”
诸葛光略一沉吟，答道：“外有陇右之胜，拓土千里；内有新政之效，国力渐复。看似一片大好。”
“是啊，看似一片大好。”诸葛亮重复了一句，语气却带着一丝苦涩，“然则，隐患亦在其中。”
他抬手指向北方：“司马懿新败，以其心性，岂会甘休？如今他退守渭北，看似偃旗息鼓，实则在舔舐伤口，积蓄力量。曹魏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只需缓过气来，必会大举报复。届时，我大汉新得之陇右，首当其冲。”
他又将目光收回，看向丞相府内堆积如山的文书：“而国内……陛下虽天纵奇才，气运所钟，然……然终究年少，心性未定。近日颇沉溺于庖厨、工巧、文墨之事。此虽小道，亦可悦人心，但长此以往，恐分散圣心，疏于国政。且朝中已有些许闲言碎语……”
这才是诸葛亮最深层的忧虑。刘禅登基以来的表现，堪称“神奇”，一次次看似不可能的转机和源源不断的人才钱粮，连他都不得不归结于“天命”。但最近半年，陛下似乎过于安于现状，将大量精力放在了那些“奇技淫巧”上。作为托孤重臣，他既为季汉的现状感到欣慰，又不禁为未来感到担忧。他怕陛下在“躺平”的路上越走越远，最终失了进取之心，也怕朝中某些势力借此生事。
诸葛光闻言，沉默了片刻。他作为系统产物，对刘禅有着绝对的忠诚，但也拥有独立的人格和判断。他缓缓开口道：“丞相所虑，不无道理。然，光以为，陛下此举，或另有深意。”
“哦？”诸葛亮看向他。
“陛下虽看似不理细务，然大事决断，从未含糊。北伐进退，陇右方略，陛下皆与丞相心意相通，鼎力支持。至于那些庖厨工巧之事，”诸葛光顿了顿，“丞相可曾想过，炒菜已渐风行于市井，丰富了百姓餐桌；豆腐价廉，或可济贫；光滑纸与《公报》，于宣政教、通消息大有裨益；便是那‘石漆’，陛下亦立刻联想到军国之用。陛下所好，看似嬉游，实则多与民生、军备相关，并非纯粹的玩物丧志。”
诸葛亮若有所思。经诸葛光这么一提醒，他仔细回想，似乎确实如此。陛下的每一个“奇思妙想”，最终都或多或少地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况且，”诸葛光继续道，“陛下曾言‘韬光养晦，积攒力量’。如今外无大战，内修政理，陛下或许正是以此种方式，在营造一种休养生息的氛围，避免朝野因大胜而滋生骄躁之气。至于朝中闲言……只要陛下与丞相君臣一心，大事不糊涂，些许流言，又何足道哉？”
诸葛亮听着诸葛光的分析，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了一些。他不得不承认，诸葛光的话很有道理。或许，是他自己过于苛求了？陛下毕竟还是个少年，在承担了巨大压力并取得辉煌胜利后，有一些个人的、且于国无害的爱好，似乎也无可厚非。
“也许……是亮过于忧心了。”诸葛亮轻摇羽扇，语气缓和了不少。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内侍传来消息，陛下请丞相与诸葛将军入宫一叙。
两人整理衣冠，来到皇宫。却见刘禅并未在通常议事的偏殿，而是在他那个摆着安乐椅和各种“小发明”的“休闲角”，桌上还摆着几碟新炒的时蔬和一壶……颜色清亮的汤水？
“相父，孔亮，来得正好！尝尝朕让人新制的‘清茶’！”刘禅热情地招呼他们，脸上带着实验成功的兴奋。
诸葛亮和诸葛光对视一眼，依言坐下。诸葛亮看着杯中那清澈微黄的汤水，嗅着那淡淡的、不同于以往茶汤的清香，有些诧异。
“陛下，此茶……”
“这是用新法炒制、只用沸水冲泡的茶叶，尝尝，是否与往日不同？”刘禅期待地看着他们。
诸葛亮浅尝一口，入口微苦，继而回甘，清香满溢，确实比那混杂了姜、枣、盐的茶汤清爽了无数倍。“嗯……别有一番风味，清新提神。”
诸葛光也点头称赞。
刘禅得意地笑了：“朕就说嘛，那茶汤简直是暴殄天物！此清茶之法，若能推广，必受士人喜爱！”
闲谈几句后，刘禅神色一正，说道：“今日请相父与孔亮来，是有一事相商。朕观陇右已初步稳定，然司马懿在渭北虎视眈眈，不可不防。朕思忖，我大汉未来数年，当以‘固本培元’为主，但亦不可使魏国过于安稳。”
他顿了顿，看着诸葛亮：“相父，可否考虑，在确保陇右防线稳固的前提下，效仿昔日魏延出陈仓之策，不时派遣精锐小股部队，或借助羌胡之力，对渭北魏军控制区域进行袭扰？规模不必大，但求频繁，使其边境不宁，无法安心恢复国力。同时，亦可借此练兵，保持我军锐气。”
诸葛亮闻言，眼中精光一闪！陛下此言，正与他不谋而合！他刚才还在忧虑陛下是否失了进取心，没想到陛下早已想到了更长远、更稳健的进取之策！这不是盲目的大举进攻，而是持续不断的战略骚扰，正合“积小胜为大胜，以空间换时间”的精髓！
“陛下圣明！”诸葛亮由衷赞道，“此‘疲敌扰边’之策，正可施于当下！臣回去便与孔亮详细筹划！”
刘禅点点头，又补充道：“具体方略，相父与孔亮定夺即可。朕只有一言，袭扰可，但需谨慎，以保全我军实力为要，不可贪功冒进。”
“臣等明白！”
看着诸葛亮眼中重新燃起的锐气与认同，刘禅心中暗笑。“相父啊相父，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我这躺平，是战略性的躺平，不是彻底摆烂。该支棱的时候，我还是会支棱一下的！”
他这番关于“疲敌扰边”的指示，既展现了自己的战略眼光，安抚了诸葛亮的忧虑，又将具体的执行权完全下放，自己乐得清闲。
嗯，这皇帝当得，越来越有水平了！
送走了心满意足的诸葛亮和诸葛光，刘禅重新瘫回安乐椅，美滋滋地品了一口自己指导出来的“清茶”。
嗯，味道还有点涩，工艺还得改进。
不过，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奔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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