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数月奔波,踏着秋末的肃杀与初冬的寒意,童姥带着月乘风和四剑婢,终于回到了缥缈峰灵鹫宫。天山之巅的寒风依旧凛冽,吹拂着宫檐下的冰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但再次站在这片熟悉的冰雪宫殿前,月乘风的心境已与下山前大不相同。
数月间,他亲眼见证了江湖最赤裸的残酷——瞬息间的生死、力量碾压下的卑微、背叛与臣服只在翻掌之间。他也近距离感受到了童姥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以及隐藏在冷酷表象下,对灵鹫宫基业不容置疑的掌控欲。那段血与火的旅程,如同一次淬火,将他骨子里那份来自现代的灵魂彻底锻打,融入了这个弱肉强食的武侠世界。曾经的些许不适与彷徨已然沉淀,转化为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沉稳、谨慎,乃至深藏于温和俊秀外表下的腹黑与果决。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偶尔流转间,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芒。
回到宫中,稍作休整,童姥并未立刻进入闭关修炼的状态,而是将月乘风单独唤至她平日清修的静室。
静室内寒气氤氲,童姥盘膝坐于那张万年寒玉床上,周身气息与寒玉融为一体,更添几分森然。她看着垂手肃立在下方的月乘风,语气平淡无波,目光却清澈如镜,仿佛能映照出人心底最细微的涟漪。
“此番随我下山,辗转数月,所见所闻,有何感想?”她开门见山地问道,这不是随意的闲聊,而是一次对心性、见识的考校。
月乘风心知肚明,他略微沉吟,组织了一下语言,方才从容开口,声音清朗而稳定:“回姥姥,弟子此番所见,深感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之众,看似臣服,实则多为乌合之众。其性贪婪,其心叵测,多乃畏威而不怀德之徒。彼此之间,利益纠葛,矛盾丛生,难有真正忠诚可言。”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童姥的神色,见她并无不耐,才继续道:“此次我等以雷霆手段慑服,固然能收一时之效,令其胆寒。然暴力压制,终非长久之计。难保其阳奉阴违,或待我等稍有松懈,便故态复萌,甚至暗中串联。依弟子浅见,欲使其长久安定,不敢异动,需得在‘威’的基础上,加以‘恩’与‘制’,恩威并施,多方钳制,方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令其即便心有怨怼,亦不敢、不能作乱。”
“哦?”童姥眉梢几不可察地微挑了一下,似乎对他能跳出单纯武力镇压的思维感到一丝意外和兴趣,“说说看,你所谓的‘钳制’,具体何解?”她换了一个更随意的坐姿,一只手支在寒玉床上,示意他详细阐述。
月乘风精神一振,知道关键来了。他早已对此有所思考,此刻便将自己酝酿的想法条理清晰地陈述出来:
“其一,细化掌控,深入肌理。以往我灵鹫宫多是通过掌控各洞主、岛主,以‘生死符’遥控全局,对其内部详情、人员构成、利益网络往往所知不深。弟子以为,可借每年分发‘生死符’缓解丹药、派发特定任务、或收取供奉之机,有选择地安插可靠眼线,或收买、拉拢其内部的副手、重要头目。无需他们立刻背叛,只需传递消息,形成内部牵制,令各洞主、岛主行事有所顾忌,难以一手遮天。同时,我等也能更及时洞察其内部动向,防患于未然。”
“其二,掌控经济命脉,以利相缚。弟子观察,许多洞、岛或地处偏僻资源匮乏,或其特产需借灵鹫宫之力方能销往外界获利。我们可以此为抓手,暗中调整物资供应种类、数量,或控制关键交易渠道。使其在不知不觉中,对灵鹫宫的经济依赖加深。一旦发现某处有异动苗头,无需立刻动武,只需断其紧要物资供给,或封锁其财路,便可令其内部生乱,不战而屈人之兵,且更能隐藏我等的意图。”
“其三,分化拉拢,使其内耗。七十二岛势力并非铁板一块,其中有强有弱,有与灵鹫宫关系尚可的,也有历来桀骜难驯的。可对其中相对恭顺、或地理位置关键、其特产对我宫有用的势力,稍加优待。比如,略微放宽解药核查,或在其与其他势力发生冲突时,稍作偏袒(在其占理时),给予些许看似不起眼的便利。久而久之,必能使这些势力与那些桀骜者之间产生隔阂、嫉妒,难以形成稳固的联盟,甚至互相倾轧,从而无力联合对抗灵鹫宫。”
他一条条道来,思路清晰,所言虽因年龄和经验所限,细节上略显稚嫩,但方向却直指掌控势力的核心,不再是单纯依赖个人武力的蛮横思维,而是融入了情报、经济、权谋与制衡的缜密考量。这些想法,部分源于他前世碎片化的历史政治知识,更多的则是此次下山,他冷眼旁观,默默分析总结的成果。
童姥静静听着,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中,却极快地掠过一丝真正的赞赏。她活了八十多年,执掌灵鹫宫偌大基业,这些驾驭下属、平衡势力的手段,她自然精通,甚至用得更加老辣狠厉。但月乘风能以如此年纪,通过一次出行便窥得其中门径,并能提出这般系统且颇具可行性的想法,这份悟性和心思之缜密,确实远超常人,是个值得悉心培养的好苗子。看来,当初捡他回来,倒真是捡到宝了。
待月乘风说完,静室内安静了片刻,只有寒玉散发的丝丝冷气流动。
“想法尚可,虽显粗糙,但方向是对的。”童姥最终淡淡开口,算是给予了肯定的评价。“具体如何操作,细则如何制定,你下去后,可与余嫂仔细商议,拟个详细的章程出来,呈报于我。”她直接将这件事交给了月乘风去落实,这不仅是认可,更是给予了他参与灵鹫宫核心事务的权限和历练机会。
“是,乘风定当谨慎办理,与余嫂好好商议。”月乘风强压下心中的一丝激动,恭敬应下。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在童姥心中的定位,可能不再仅仅是一个天赋不错的后辈或养子,而是一个真正开始接触权力核心,有望成为她臂助甚至接班人的存在。
“记住,”童姥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告诫,“驭下之道,千般机巧,万般算计,其核心根基,仍在自身绝对的实力。你若不强,不能以绝对力量镇压一切不服,纵有千般妙计,万种良策,亦不过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轻易便会被更强的力量碾碎。武功,一刻也不可懈怠。”
“乘风明白!定当时刻谨记姥姥教诲,不敢荒废武功,定不负姥姥期望!”月乘风深深一揖。他深知在这个世界,个人伟力的重要性,童姥的提醒可谓金玉良言。
接下来的日子里,月乘风的生活变得更加充实。他并未因获得了部分权柄而沾沾自喜,反而更加刻苦地修炼武功。每日闻鸡起舞,锤炼内力,打磨招式,尤其是在天山折梅手和轻功身法上,力求精益求精。他知道,这是他在这个危险世界安身立命的根本。
同时,他也花费大量时间与心思,会同经验丰富的余嫂,以及开始逐渐接触并协助处理宫务的梅、兰、竹、菊四姐妹,细致商讨推行对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新管控措施。他并非独断专行,而是充分听取余嫂的经验之谈,也尊重四姐妹提出的建议。他行事稳健,思虑周全,提出的方案往往能切中要害,且善于预留后手,考虑各种可能出现的变故及应对之法。这让原本因他年纪尚轻而可能心存疑虑的余嫂,也渐渐真心信服,暗赞此子确有大才。梅兰竹菊四姐妹更是对他钦佩有加,在共同处理事务的过程中,那份自幼相伴的亲密情谊,似乎也悄然发酵,沉淀得更加醇厚而微妙。尤其是梅剑,作为四女之首,与月乘风接触最多,两人之间的默契与那种若有若无的情愫,也愈发明显。
时光如水,静静流淌。在灵鹫宫这片冰雪覆盖的天地里,月乘风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又是几年过去,当初那个略显单薄的童子,已长成一名约莫十四五岁的翩翩少年。身姿挺拔,如玉树临风,面容俊秀,气质温润,言谈举止间自带一股令人心折的从容。然而,只有熟悉他的人,或是在他偶尔凝神思索、眸光转厉时,才能察觉到那双清澈眼眸深处,所隐藏的与年龄绝不相符的深沉、锐利,以及一丝掌控权力的自信。
这一日,风雪初霁,天山沐浴在稀薄的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童姥再次将月乘风唤至跟前,仔细打量着他愈发挺拔的身姿和那份沉淀下来的沉静气度,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满意。
“功夫练得差不多了,根基也算扎实。”童姥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冰宫中回荡,“总困在天山这一隅之地,闭门造车,终究是井底之蛙,难窥天地之广。是时候,真正去江湖上走一走,见见世面了。”
月乘风心中一动,期待已久的江湖历练终于要来了!他按捺住兴奋,沉稳应道:“是,姥姥。不知弟子此行,当以何为目标?需注意哪些事项?”
“目标?”童姥似是随意地摆了摆手,“无需特定目标。信步由缰,随性而行即可。去看看这中原武林的众生相,去听听少林、丐帮那些所谓名门正派的动静,也去见识见识星宿海、西夏一品堂那些魑魅魍魉的手段。遇事自行斟酌,自行决断,非生死攸关之绝境,不必事事报我。”她给予了月乘风极大的自主权,这是信任,也是考验。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静室外,补充道:“江湖险恶,你虽武功有成,终究年轻。我会让梅剑随你一同下山,她江湖经验比你丰富些,武功也还过得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遇事可相互商量。”
让梅剑随行,用意颇深。既是考虑到月乘风的安全,派一个武功高强、经验丰富且绝对忠诚的助手在身边;或许,也存了几分让这对自幼一起长大、彼此间已有微妙情愫的年轻人,有机会在宫外更自由的环境下多些相处,增进了解的心思。
月乘风心领神会,对童姥的安排感激不尽,同时内心深处也泛起一丝涟漪。他恭敬地深深一揖:“是,乘风谨遵姥姥吩咐!定当谨慎行事,多看多听,勤加历练,绝不堕我灵鹫宫威名,亦不负姥姥多年教诲与厚望!”
“去吧,收拾行装,三日后出发。”童姥挥了挥手,重新闭上双眼,气息沉入寒玉之中,仿佛与整个冰宫化为一体。
月乘风退出静室,迎着天山顶上清冽的阳光和寒风,只觉得心胸为之一阔。广阔的江湖,未知的挑战,还有梅剑的相伴……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似乎正在他眼前缓缓展开。他的江湖路,终于要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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