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摸索着走到衣橱边,胡乱拿出一套韩北平日里穿的宽松家居服,和内衣裤,低着头,反手递了过去。
韩北接过衣服,这才掀开被子,开始缓慢地、一件一件地往自己虚软无力的身体上套衣服。
韩北那份无声的执拗,却让匆忙赶来的韩耀庭,在门口看得一清二楚。
他看着儿子倔强地挣脱束缚,看着他那摇摇欲坠却不肯倒下的背影,看着他即使穿件衣服都艰难万分却依旧维持着体面的姿态。
最终,韩耀庭疲惫地闭上了眼。
他知道,此刻就算他派人强行把韩北按回床上,也按不住他那颗非要找到答案的心。强行压制,只会让他用更极端的方式消耗自己本就岌岌可危的健康。
他这股闷声不响的倔劲儿,认准了的事,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
“吱呀”一声。
房门被彻底推开了。
韩耀庭拄着手杖,缓步走了进来。
琥珀吓得浑身一颤,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喏喏地喊了声:“老爷……”就缩到了角落,大气不敢出。
韩北慢慢转过身,看向父亲。但穿衣服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韩耀庭走到他面前,距离很近。
目光沉沉地打量着儿子虚弱到极点却仍强撑着的模样。
最终,是韩耀庭先开了口,声音低沉,“你就这么着急?连多等一晚,等天亮,等医生看看,确定你没事,都等不了?”
韩北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先控制不住地低咳了两声,他用手背抵住嘴唇,缓了缓,才抬起眼,“爸。”
他只叫了这一声,然后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我等不了……我怕……等不到了。”
他没有哭诉,没有激动,甚至没有明确的指责,他知道儿子在怕什么,怕他韩耀庭表面安抚,背后却对左航下死手。怕晚一步,听到的就是死讯。
韩耀庭看着儿子那副风吹就倒、却硬撑着不肯倒下的样子,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
他了解这个儿子,平时话少,性子看起来也温吞,可骨子里那份倔强,比他那个张扬跋扈的大儿子韩东更甚!
韩东是明着疯,韩北是闷着倔,认死理。今天若是不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他真能拼着最后一口气走出这个门,哪怕爬,也要爬去找那个左航。
强行阻拦?可以。但拦得住人,拦不住心。韩北现在这身体状况,再经不起任何情绪上的大起大落和意志上的对抗了。
韩耀庭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底翻涌的情绪已经被强行压下。
他这一生杀伐果断,何曾对人如此退让过?可面对韩北时,他总是硬不起心肠。
“他没死。”韩耀庭终于开口。
“我把他关起来了。在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在你彻底好利索之前,我不会动他,但你也不可能见到他。”
这话听起来像是保证,却也暗含警告。
韩北静静地听着父亲的话,情绪几经流转。他得到了最想知道的答案,虽然不是最理想的,但至少,左航还活着。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父亲鬓边刺眼的白发上,还有那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和苍老。
韩东死了,自己又躺在这里……父亲心里的痛和怒,他怎会不懂?算在左航头上,是情理之中。自己又有什么立场,为了一个可能厌恶自己的人,再去逼迫刚刚承受了丧子之痛的父亲?
他能做的,似乎只剩下“听话”。
“……谢谢爸。”他开了口,声音依旧沙哑虚弱,却带着一丝真诚的感激。这句感谢,是为父亲留下了左航的性命,也是为父亲此刻的……退让。
韩北眼眶微红。他突然想起左航以前看他时,那带着烦躁和疏离的眼神,和说过的话。
“韩北,你只会给别人惹麻烦。”
“看到你,我觉得害怕。”
“和你在一起,我无时无刻不在忍受。”
这一句一句地,像是刀子一样的话,反复刺痛着韩北的内心。
韩北似乎真的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不得不伸手扶住旁边的床头柜才稳住身形。
琥珀连忙上前想帮忙,却被他轻轻摇头制止,他自己撑着床头,一点点脱下衣服,重新躺回床上,甚至还主动调整了姿势,安静地看着医生走过来,将输液针重新扎进手背,把各种管线一一接回他身体上。
韩耀庭看着那些冰冷的仪器管线再次缠绕上儿子消瘦的身体,明明那么怕疼,现在却连哼都不哼一声。
他突然想起韩北小时候生病发烧,怕打针怕得厉害,会缩在母亲怀里,哭得满脸是泪,小声嘟囔着:“疼,不要打针……”。那时候,他还会撒娇,会喊疼。
可现在……
韩耀庭别开了视线,不忍再看。
这孩子,从来都是这样,再大的执拗和痛苦,也藏在温顺的表象下,连反抗都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教养,让人想发脾气,都落不下手,只剩下密密麻麻的心疼。
琥珀在一旁看着,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却不敢哭出声。她只觉得,少爷明明那么怕疼,现在却连哼都不哼一声,这比看到他流血还让人难受千百倍。
韩耀庭看着一切重新恢复原状,监测仪发出规律的滴声,才终于转身,步履有些沉重地离开了房间。
门轻轻合上。
韩北依旧闭着眼,只有在他以为所有人都不会注意的时候,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从他眼角滑落,迅速没入枕芯,消失无踪。
————————————————————————————————————
一个月后,
监狱地下禁闭室,这里更深,更暗,更冷。
左航已经被关在这里太久了。
三百六十五天?一年了吧?或许更久。
他身上的囚服还算干净,但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依稀可见一些淡化的疤痕,诉说着这一年他并不安稳。
韩耀庭的“照顾”无微不至,从精神到肉体,全方位的消磨。关禁闭、断食、冷水浇身、“意外”的碰撞……种种手段,层出不穷。
在这种环境下,换作一般人恐怕早就被折腾的疯了。
但左航没有疯……
这天,禁闭室的铁门,在沉寂了很久之后,第一次被从外面打开了。
然而,禁闭的时间明明还没到。
刺眼的光线汹涌而入,左航条件反射地闭上眼,将脸埋入臂弯。
“左航。”,带着公事公办冷漠的声音响起。
左航没有动。
“出来。典狱长要见你。”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他乖成这样怎么逃得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