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三年的春寒,比往年更刺骨一些。
十二岁的袁承志蜷在米缸里,透过一条细缝,看着父亲旧部孙仲寿叔叔的靴子步步后退,最终消失在院门之外。
“从今日起,你叫张朝。”孙叔叔昨夜为他易容时说道,枯柴般的手指抹上药泥,在他脸上带来一阵冰凉。朝,是朝着东北,朝着爹爹冤魂萦绕的京城。
他怀中紧紧揣着一块冰冷的令牌,上面刻着“山宗”二字。这是他全部的世界了——父亲袁崇焕的“山之宗”,如今只剩下这几个誓死追随的旧部,和一个连哭都不敢出声的孩子。
院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哨,紧接着是兵刃破风声与孙仲寿的怒喝:“好鹰犬,来得真快!”
袁承志浑身一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米缸的木质纹理在眼前模糊、扭曲。又是追杀,永无休止的追杀。自从爹爹被那个皇帝在菜市口……他不敢再想下去,那画面会让他像上次一样,呕得撕心裂肺。
“孙仲寿,交出袁家逆种,督师面前,或可留你全尸!”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带着官家特有的傲慢与残忍。
“呸!袁督师忠魂在天,尔等构陷忠良的阉党余孽,也配提他名号!”孙仲寿的怒骂中气十足,但袁承志听出了一丝力竭的喘息。
打斗声愈发激烈,夹杂着闷哼与躯体倒地的声音。一股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突然溅在米缸的盖子上,顺着缝隙滴落,在他手背上绽开一朵暗红的花。
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几乎让他窒息。孙叔叔……
就在这时,米缸盖被猛地掀开,刺眼的天光涌入。袁承志下意识地闭眼,再睁开时,看到的却不是孙仲寿。
一张惨白如纸、下颌无须的脸,正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低头看着他。那人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手中绣春刀的刀尖,正往下滴着血。
“小崽子,可真让爷们好找。”他伸出手,抓向袁承志的衣领。
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袁承志脑中一片空白,只有本能驱使着他向后退缩,后背抵在冰冷的缸壁上,无路可退。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大鹏般掠入院墙,声如洪钟:“阉狗,休伤我侄!”
一道凌厉的掌风随之而至,直扑那锦衣卫后心。锦衣卫脸色一变,不得不回身格挡。
袁承志看清了来人,是崔秋山叔叔!他心头一热,几乎要喊出声。
崔秋山与那锦衣卫战在一处,他武功明显高出一筹,一双肉掌打得绣春刀嗡嗡作响。他百忙中回头,对袁承志吼道:“朝儿,走!去华山!找你穆师父!记住,‘清风’为号!”
“走?”那阴恻恻的声音再次响起,另一名锦衣卫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屋檐上,手中端着一具泛着幽蓝寒光的弩机,“今天,谁也别想走!”
机括响动!
“小心!”崔秋山目眦欲裂,想扑过来已是不及。
袁承志眼睁睁看着那点寒芒射向崔秋山的背心,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铛!”
一声脆响,并非弩箭入肉,而是被一枚不知从何处射来的铜钱精准地击中,炸成一团火花。
一个清越平和的声音随之响彻小院:“无量天尊。几个朝廷官差,对一孩童与江湖人下此毒手,不觉有失身份么?”
众人皆惊,循声望去。只见一位青袍老者不知何时已站在院中枣树下,身形清瘦,面容古朴,三缕长须随风轻拂,眼神澄澈如孩童,却又深邃如渊。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整个院中肃杀的气氛便为之一滞。
那持弩的锦衣卫脸色剧变,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惧:“神……神剑仙猿……穆人清?”
青袍老者——穆人清,目光掠过场中众人,最终落在米缸中那个脸色苍白、眼中却燃着不屈火焰的少年身上,微微颔首。
“此子,与华山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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