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二十三楼透出的幽蓝光点，指尖还残留着墙灰里化学试剂的刺痒——那是韩明远办公室新刷的防火涂料，三天前他陪沈清参加基金会慈善晚宴时，曾在对方转身递酒时蹭到过。
叮——手机弹出的异常提示音被蜂鸣盖成闷响，陆昭刚点开提示框，整栋大楼的应急灯突然炸亮。
红光里，他看见机房窗户的影子晃了晃，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从消防通道涌上来。
陆昭！李警官的声音裹着粗气撞进楼梯间，跟我们走，快!
陆昭转身时，手机屏幕还亮着。
他注意到李警官的右手虚按在腰间——那是出警时面对危险分子的习惯性动作，而这位刑警队长的目光正落在他胸前的基金会顾问工牌上，像在看一块烧红的烙铁。
怎么了？陆昭的声音比平时慢半拍，他在等李警官的回答里漏出破绽。
服务器被黑了。李警官身后的小警员举着平板凑过来，屏幕上跳动着明远慈善基金会的官方标题，半小时前，非法资金流、S-109试验资料，还有十年前11·23案受害者家属名单，全被发到了二十家媒体邮箱。
陆昭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想起半小时前在档案室翻到的黑色笔记本，那些受害者家属的名字此刻正在网络上被千万人传阅——韩明远的帮助名单，成了最锋利的投石器。
技术科追踪到入侵源头。李警官的喉结滚动两下，目光扫过陆昭别在腰间的终端机，是你用的基金会内部终端。
陆昭低头看向自己的终端。
这是韩明远上周亲自交给他的，说是方便顾问随时调取资料。
此刻银色外壳在应急灯下泛着冷光，像块淬毒的奖牌。
跟我们回局里。李警官的手搭上他肩膀，力度重得反常，配合调查。
审讯室的白炽灯刺得陆昭眯起眼。
他能听见隔壁房间沈清的声音，带着惯常的冷静：根据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一十九条，你们需要在十二小时内出示初步证据。手铐压着腕骨的地方渐渐发疼，他想起父亲牺牲前最后一通电话里说的话：昭昭，他们要的不是真相，是替罪羊。
手机在铁桌上震动时，李警官刚摔门出去。
陆昭低头，匿名号码的短信像道闪电：别慌，我在帮你。紧接着是私人邮箱的提示音，他点开附件，监控录像里的画面让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穿深蓝色工装的男人戴着兜帽，站在服务器机柜前。
他插入U盘的动作熟稔得像弹钢琴，陆昭认出那是上周在基金会车库见过的维护员。
更关键的是，男人抬手调整兜帽时，后颈闪过一片暗红——和沈清发来的李锐最后通话者照片里的胎记，轮廓分毫不差。
叩叩。
沈清推开门时，西装裙的褶皱还带着奔跑后的弧度。
她把一沓文件拍在桌上，发梢沾着警局走廊的冷气：第三方安全公司的技术报告。指尖划过打印件上的代码分析，入侵终端的Ip是伪造的，真正的攻击源用了军用级加密算法——普通黑客根本碰不到这种东西。
陆昭的拇指摩挲着手机边缘，小白的监控录像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他想起三天前在基金会茶水间，小白曾替韩明远送过咖啡，托盘下压着半张设备维护申请单，申请人签名栏龙飞凤舞签着。
韩明远接受采访了。沈清突然冷笑，调出手机里的新闻视频。
镜头里的慈善家西装笔挺，面对记者时眼角下垂，活像被误解的老父亲：陆医生是我亲自邀请的顾问可当镜头转向李警官时，他又补上一句，只是这几年公益事业树大招风......
视频在韩明远转身时切了画外音，陆昭却注意到他抬手整理袖扣的动作——那是在摸藏在袖管里的蓝牙耳机。
果然，画面角落闪过林小姐的身影，她抱着文件夹点头，发梢遮住的嘴角扯出个冰冷的弧度。
他在转移视线。陆昭将手机推给沈清，但有人在拆他的台。
沈清盯着监控录像里的胎记，睫毛颤了颤：审判者？
这是他们之前对神秘黑客组织的代称。
陆昭没回答，他的手机又震了——新的匿名信息：医院地下三层，藏着你的答案。
医院。
陆昭的呼吸突然一滞。
十年前父亲最后一次回家，衬衫上沾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母亲整理他遗物时，从警服口袋里掉出半张市立医院地下三层施工通知；而韩明远的发迹史里，最关键的第一桶金，正是来自市立医院老楼的拆迁补偿。
你在想什么？沈清的声音拉回他的注意力。
陆昭抬起眼，审讯室的玻璃窗外，李警官正对着手机皱眉——应该是收到了技术报告。
他摸出从韩明远西装上蹭来的墙灰，在掌心碾成细粉：有人想让我去医院。
那你打算？
既然他递了钥匙。陆昭把墙灰吹进通风口，眼底的光比窗外的警灯更亮，总得去开开那扇门。
深夜的警局走廊空无一人。
陆昭跟着沈清走向出口时，余光瞥见李警官的手机屏幕——上面是市立医院的老照片，泛黄的楼体下，地下三层四个小字被红笔圈了又圈。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门禁卡，那是刚才趁沈清递文件时，从她手包里走的。
卡片边缘还留着她惯用的玫瑰香水味，混着某种更淡的气息——像是消毒水，又像是铁锈。
市立医院的老楼，此刻应该正浸在月光里。
陆昭抬头看向窗外，云层裂开道缝，月光刚好落在他手背上，照出皮肤下淡青的血管——和父亲遗照里，握着手术刀的手背上的血管，走向分毫不差。
走吧。沈清的声音打断他的凝视，我送你。
陆昭没说话。
他望着远处渐次熄灭的路灯，想起匿名信息里的最后一句话：他藏了十年的东西，该见光了。
而医院地下三层的铁门后，究竟锁着什么？
是父亲未完成的案卷？是韩明远的犯罪证据？还是......
陆昭摸出手机，对着月亮拍了张照片。
他要让所有黑暗里的东西，都在这束光下，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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