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大学电竞馆内，人声鼎沸，几乎要掀翻屋顶。
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全国高校黑客大赛决赛的硝烟与狂热。巨大的电子屏幕上，依旧定格着江州大学队最终获胜的绚丽画面，但那象征绝对碾压与恐惧的“血红骷髅”标志已然消失，仿佛只是所有人集体做的一场不可思议的梦。
而缔造这场梦的主角——林栀，此刻正蜷在观众席最角落、最不显眼的位置，睡得天昏地暗。
她那头标志性的狗啃短发乱糟糟地翘着，脸颊压着冰凉塑料椅背，印出浅浅红痕。身上还是那件宽大到不合身的校服t恤，整个人缩成一团，像只冬眠被打扰后勉强换了个地方继续睡的小兽。震耳欲聋的欢呼、闪光灯、甚至校领导激动得有些变调的演讲，都无法穿透她周身那堵名为“困倦”的无形壁垒。
“同学们！历史性的胜利！这是我们江州大学的荣耀！”主席台上，副校长满面红光，声音透过麦克风放大，带着激动的颤音，“你们证明了，江州大学不仅在学术上，在尖端的信息技术竞技领域，同样站在巅峰！”
聚光灯下，站着的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原战队队长沈峰、以及激动得眼眶发红的其他几名正式队员。他们是台前的英雄，接受着鲜花和掌声。唯有极少数知情人——比如站在他们旁边，神色复杂的王牌队员顾言——的目光，会时不时地、不易察觉地飘向那个角落。
顾言穿着整洁的队服，身姿挺拔，俊朗的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担忧和无奈。他的手里，下意识地捏着一盒未开封的薄荷糖。
“基于此次夺冠的卓越表现，”副校长的声音再次拔高，宣布重磅消息，“我校电竞队，已正式获得下月末在S国举行的‘亚太网络安全技术邀请赛’的参赛资格！这是亚洲范围内最高水平的学生电竞赛事之一！”
“哇——！”
台下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和惊叹。
然而，这巨大的声浪终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角落里的林栀，眉头紧紧皱起，极其不耐烦地在椅子上蠕动了一下，然后极其缓慢地、挣扎地，抬起了一只沉重的眼皮。
露出的那只眼睛里，满是惺忪和被打扰清梦的浓重怨气。
“……吵死了。”她含糊地咕哝了一句，声音淹没在喧嚣中，几乎听不见。
台上，副校长正热情洋溢地展望未来：“学校将会全力支持战队备战此次国际赛事！提供最好的训练资源、最强的后勤保障！希望同学们戒骄戒躁，再创辉煌！”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严肃：“当然，这次赛事关乎学校国际声誉，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压力很大，但我相信你们能扛起来！”
站在一旁的电竞社指导老师连忙点头，脸上同时洋溢着喜悦和焦虑。
就在这时——
“咻——呼……咻——呼……”
一阵不大不小、节奏均匀的鼾声，极其突兀地穿插进了副校长慷慨激昂的发言间隙。
声音来源，依旧是那个角落。
全场瞬间安静了一秒，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去。
只见林栀不知何时又闭上了眼，脑袋一点一点，睡得正香，那鼾声甚至比刚才更响亮、更理直气壮了些。
副校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指导老师额头冒出了冷汗。
台上的队员们表情各异，沈峰是尴尬，其他人是想笑不敢笑。
顾言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他就知道。
“咳！”副校长重重咳嗽一声，试图掩饰尴尬，目光严厉地扫向指导老师。
指导老师如芒在背，赶紧对台下几个学生使眼色，示意他们去叫醒林栀。
一个男生硬着头皮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推了推林栀的肩膀：“林、林栀同学？醒醒……副校长在讲话呢……”
林栀猛地被推醒，极其不爽地“啧”了一声，另一只眼睛也睁开了，双眼里全是“想找死吗”的暴躁戾气。吓得那个男生猛地缩回手。
全场鸦雀无声，看着她。
林栀完全无视了几百道目光，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挠了挠乱七八糟的头发，然后慢吞吞地……换了个方向，把头埋得更深，准备继续睡。
“噗——”不知是谁先没忍住，笑出了声。紧接着，窃笑声像涟漪一样在场馆里扩散开。
副校长的脸色从红光满面变成了青白交加。他认得这个学生，开学那句“让我睡到毕业”的名言和这副尊容，早已传遍全校，是公认的“关系户废材”。之前他只觉得丢人，现在……现在心情更复杂了。毕竟，昨夜力挽狂澜的似乎……可能就是她？可这模样，实在让人无法和“高手”联系起来。
“安静！”副校长憋着气，维持着场面，“总之，备战工作立即启动！解散！”
人群开始骚动，逐渐散去。很多人离开时还在好奇地打量着林栀，议论纷纷。
指导老师擦着汗跑下台，直奔林栀。顾言也快步跟了过去。
“林栀同学！林栀同学！”指导老师的声音带着恳求，“醒醒，有正事商量！”
天知道他现在对着这个睡神有多小心翼翼。昨夜之后，他再也不敢把她当成普通学生看待。
林栀极其缓慢地坐直身体，眼神空洞，仿佛灵魂还在梦里徘徊。“……说。”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睡意。
“我们拿到了亚太邀请赛的资格！下个月就要去S国比赛！”指导老师语速飞快，“学校非常重视，要求我们立刻开始高强度集训！制定新战术、分析对手资料、体能训练、团队磨合……”
林栀听着，眉头越皱越紧，脸上的不耐烦几乎要化为实体溢出来。
“……所以，从今天下午开始，我们就……”
“不去。”林栀干脆利落地打断他，站起身就要走，“麻烦。”
“诶？！别啊！”指导老师差点给她跪下，“这、这怎么行！你是关键！没有你我们怎么打？”
“睡觉。”林栀言简意赅，脚步没停。
顾言挡在了她面前，递上那盒薄荷糖。“至少听听详细安排？”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而且，你忘了这个。”
林栀瞥了他一眼，又瞥了眼薄荷糖，终于停下脚步，接过糖，拆开扔了一颗进嘴里。清凉感稍微驱散了一点困意，但脸色依旧很臭。
“很麻烦，”她重复道，“一群人围着，吵，浪费时间。”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条条框框的集体活动。
“但这是国际赛，对手更强，我们需要你……”指导老师急得团团转。
“赢了就行，过程不重要。”林栀打了个哈欠，“别来烦我。需要我的时候……再说。”
她说完，绕过顾言，双手插进宽大的口袋，顶着那头乱发，趿拉着仿佛永远也穿不合适的鞋子，在一片复杂目光的注视下，旁若无人地、慢吞吞地朝场馆外走去。
仿佛刚才讨论的不是关乎学校荣誉的国际大赛，而是明天早上要不要起床跑操。
指导老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欲哭无泪。
沈峰和其他队员面面相觑，心情复杂。这位救世主，好像……有点太难请了。
只有顾言，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深邃。他知道，她不是傲慢，她是真的觉得这些事情无比麻烦，是对她睡眠时间的严重侵犯。而那份被她视作麻烦的庞大能量，一旦真正需要，又会如何展现在世界面前？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刚刚弹出的、关于“亚太网络安全技术邀请赛”的官方介绍和已知强队资料，眉头微微蹙起。
这次的赛场，恐怕不会那么平静。而那个只想睡觉的家伙，注定要被推上风口浪尖。
场馆外，阳光刺眼。
林栀眯起眼，适应了一下光线，嘴里薄荷糖的甜意慢慢化开。
“亚太邀请赛……”她低声重复了一遍，眼底闪过一丝极快、几乎无法捕捉的微光，那光芒锐利而深沉，与她慵懒的外表截然不同。
但随即，这丝光芒又被更浓重的困倦覆盖。
“唉……真麻烦。”她叹了口气，耷拉着肩膀，朝着宿舍的方向，一步步挪去。
仿佛刚才那瞬间的锐利，只是一个幻觉。
她的口袋深处，那台老旧不堪的老人机，屏幕忽然极其短暂地亮了一下，又迅速熄灭，快得无人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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