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导调出煤峪口南沟的三维扫描图，七个闪烁的红点标记着死者位置：“他们是江苏徐州的袁廷宣，河北涿县的龚瑞海、江苏大浦的李玉元、天津的邓连枝、山东潍坊的赵明堂，以及不知籍贯的何金才、李文彬。工作人员找到了部分矿工家属。”
他的激光笔依次划过每个名字，“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人，被刺刀驱赶到同一个地狱。工作人员在袁廷宣腐烂的衣襟里，摸到了27年前的灯牌与六根火柴——证件照上那个穿长衫的体面男人，和万人坑里蜷缩的骸骨，竟是同一人。”
刘明的手掌按在电子档案屏上，袁廷宣的生平资料如血色瀑布倾泻：“1940年8月被骗来矿，1967年4月才被确认身份。整整27年，他的家人还在徐州老家等他！”
全息投影突然启动，虚拟的袁廷宣在矿洞里踉跄前行，又被粗暴地推进万人坑。
“他口袋里的灯牌和居住证，就像两封没写完的信，一封写给亲人，一封写给未来——告诉我们，这里曾发生过怎样的人间惨剧。”啸风怀着怒气感叹。
1967年6月，当工作人员带着袁廷宣的遗物推开徐州老宅的门，王静的声音顿了顿，电子屏上浮现出泛黄的家访照片，满院的槐花簌簌落在袁吕氏斑白的鬓角，这个守了27年空房的妇人，颤抖着摸向丈夫当年留下的居住证，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原来她等的人，早就躺在千里之外的万人坑里。
“他也没往家里写封信？”赵芳说。
应该有吧，只是被扣了。”啸风说，“这些被扣押的家书里，藏着最刺痛人心的细节。袁廷宣在信中写道等挣够钱就接你们来，却不知日本监工连这最后的希望都要碾碎。
啸风的脑海里响起老式钢笔书写的沙沙声，仿佛穿越时空重现那段被扼杀的牵挂。
宇辰轻点触控屏，袁廷宣的遗物3d模型悬浮空中：看这枚注射证——不是治病，是强制打防疫针的凭证。
模型翻转，背面密密麻麻的编号布条赫然入目，这个编号三十三，既是身份，也是枷锁。
光影交错间，虚拟的劳工们鱼贯而过，每个人脖颈都挂着相似的布条，像无声的囚服。
老矿工颤抖着戴上老花镜，五张泛黄的工赁单在玻璃展柜里泛着冷光：13.48日元，听起来不少？
他的指甲掠过扣费项目，饭票扣去9.1日元，共济金扣去0.15日元，买鞋又扣去2.85日元，剩余工资1.38日元。”
张导调出物价对比数据，1940年的日本商店里，一日元能买将近2000克面包，而矿工们只能换发霉的兴亚面。
“看到这个封闭的‘铁笼子’了吗？”宇辰的手指叩击展板上铁丝网内的售货部，“由把头控制，售卖的物品价格高出市场价1到3倍；一双胶鞋，快抵得上矿工一周的‘工资’。这不是商店，是套在劳工脖子上的绞索！”
展厅内虚拟的矿工攥着少得可怜的“引换证”，在柜台前徘徊又无奈离去，而柜台后的把头正对着账本狞笑。
此后三个月的工资逐渐降低，第五个月实领0.02日元——张导的声音突然沙哑。
他想象着袁廷宣佝偻着咳嗽，鲜血染红了编号布条，那时他已经咳血卧床，监工却在账本上写怠工扣除
年轻人一拳砸在留言台上，震得玻璃嗡嗡作响：买鞋又扣去2.85日元，这哪是发工资？分明是吃人不吐骨头！
赵芳捂住嘴望向袁吕氏的老照片，那位老妇人正隔着时空与参观者对视，眼中的悲怆让空气凝固。
展厅灯光渐暗，唯有袁廷宣的遗物泛着幽光，像永不熄灭的控诉，在沉默中诉说着五个月里，一个普通人如何被压榨成万人坑里的骸骨。
宇辰的指尖停在展板上“劳工证明书”的照片框，玻璃倒影里龚瑞海前后的面容对比刺得人眼眶发酸：“看这两张照片——左边是戴礼帽的体面青年，右边是目光浑浊的‘劳工5987号’。”
劳工证明书的签发日期，“民国三十年1月10日，即1941年，盖着‘大同炭矿’的血红印章，从这天起，他不再是龚瑞海，只是随时能被碾碎的耗材。”刘明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晓萱看着龚瑞海和他朋友的四人合照，照片里楼阁的飞檐还沾着战前的烟火气：“那时他站在春风里，戴着礼帽，精神抖擞，说不定正计划着盖新房、娶媳妇。”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切换到清理现场的遗骸照片，“之后在万人坑挖到他时，身上只剩带血的破布，礼帽早被撕成碎片，和骨头埋在一起。”
“破衣上的血渍历经二十六年仍未褪色，这些是殴打留下的陈旧性血迹，还有煤尘渗入的痕迹——他临死前可能还在推车。”林宇低沉地说着。
全息投影中，虚拟的龚瑞海从合照里走出，衣裳渐渐褪成破布，礼帽化作煤筐，在黑暗的巷道里一步步走向深渊。
“1967年找到龚家时，”赵芳看着泛黄的调查材料，“他母亲还留着他当年的鞋垫，上面绣着‘平安’二字。”
她的手指划过家属口述记录，“妻子哭着说，他走时答应‘秋收就回来’，却再也没见过秋天的高粱。”
啸风望着展板上“九死一生”的批注，声音低沉如暮鼓：“哪有什么九死一生？分明是十死无生。”
他指向龚瑞海劳工证上的“契”和另一方大红印章，“这些被盖着‘契’的活人，最后都成了万人坑里的‘劣’等尸骸。”
李玉元，江苏大浦海屈镇人，遇难时27岁，27岁……正是能扛能打的年纪啊……”老爷子浑浊的眼睛盯着展板上的生卒年份，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仿佛看见那个年轻的生命，在暗无天日的矿井里被一点点吞噬。
正是：铭往昔烽火沧桑，忆金戈铁马，血沃山河凝浩气，吾辈当自强，承先辈遗志；珍今朝升平盛景，看翠柳莺啼，风和日月谱新篇，众人应奋进，创时代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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