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砚沉看着她眼中闪烁的锐利光芒，心中那因帝王猜忌而生的阴郁竟散去些许。
他伸出手，越过棋盘，轻轻握了握她放在膝上的手。
“有劳王妃。”
他低声道。
这一次，不再是疏离的客套，而是带着全然的信任与托付。
翌日，靖王府便传出消息，靖王楚砚沉因连日操劳，旧疾复发，病情骤然加重，呕血昏迷，太医束手，王府已张榜天下，重金寻求神医良药。
靖王妃柳云萱悲痛欲绝，下令王府闭门谢客，一应事务暂交由管家周伯处理，她本人则日夜不离榻前，亲自侍奉汤药。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
有人唏嘘感慨，天妒英才，靖王终究是熬不过这个冬天。
有人暗中窃喜，尤其是那些曾被靖王府压过一头的势力，觉得头顶的大山终于要倒了。
也有人将信将疑，比如永王楚祁钰，比如深宫中的皇帝楚祁正。
楚祁正在听闻消息后，沉默良久，最终下旨赏赐下大量珍贵药材，并派太医院院判亲自前往诊治，以示皇恩浩荡。
太医院院判回来后，面色凝重地向皇帝回禀，靖王脉象紊乱虚弱，五脏俱损，已是油尽灯枯之兆，若非用百年老参吊着一口气，恐怕……
言下之意，靖王此次，怕是凶多吉少。
得到院判的确认，楚祁正眼底最后一丝疑虑似乎才真正散去，叹了口气，吩咐内务府按亲王规制预备后事，又下旨安抚柳云萱，让她好生照顾靖王，不必为俗务烦心。
靖王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主院被严密把守，对外称防止病气外泄，惊扰贵人。
内室之中，楚砚沉虽面色苍白地卧于榻上，偶尔由柳云萱扶着喝下一些味道苦涩的汤药，实则是滋补调理的药剂，眼神却清明锐利，与外界传闻的昏迷不醒，油尽灯枯，判若两人。
柳云萱则完美扮演忧心忡忡，强撑精神的王妃，衣不解带地守在病榻前，接待奉旨前来探视的宫人时，眼圈泛红，声音沙哑，应对得体又不失哀戚，将一个即将失去依靠的王妃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暗地里，她与楚砚沉的配合却愈发默契。
楚砚沉养病期间，通过玄和暗卫，更加方便地调动力量，继续调查黑袍人和柳家秘密。
而柳云萱则利用王府闭门谢客的时机，借着为王爷祈福的名义，将柳家部分明面上的资产以捐功德，求药引等名义，更加隐秘地转入地下或分散投资，进一步洗白和巩固他们的财力网络。
醉仙楼，翰墨雅集等产业也适时地表现出主母无暇顾及的些许萧条，恰到好处地示弱。
这一场病，成了他们最好的保护色，也成他们暗中积蓄力量，理清迷雾的绝佳机会。
无论是楚砚沉还是柳云萱都清楚，隐藏在暗处的敌人绝不会因为靖王的病重而收手。
神秘的黑袍人，柳万三死守的秘密，以及皇宫深处那双时刻审视着的眼睛，都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风暴只是在酝酿更大的雷霆。
而他们，正在这短暂的宁静中，磨砺着手中的刀锋，等待着拨云见日，亦或是迎击那最终到来的狂风暴雨。
夜色深沉，靖王府主院寝室内只留一盏昏黄的灯烛。
柳云萱替楚砚沉掖好被角，正欲起身去外间榻上休息，手腕却被他轻轻握住。
“今日，辛苦你了。”楚砚沉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低沉。
柳云萱微微一愣，摇头笑道，“与王爷演这场戏，比起真刀真枪的凶险，算不得什么。”
楚砚沉却没有松开手，深邃的目光在昏暗中凝视着她，仿佛要看清灵魂深处，“若有一日，这病不再是戏，本王真的……”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未尽之意，两人心知肚明。
柳云萱心口一涩，反手握住微凉的手，俯下身，直视着那双眼眸，声音坚定，“不会有那一天，王爷答应过要护着我，查明一切，我亦答应过要与王爷共同面对，我们既然选择并肩，那便谁也不能先放手，无论前路是荆棘密布，还是万丈深渊，我都陪着你。”
她的目光清澈而灼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
楚砚沉看着她，冰封的心湖像是被投入一颗烧红的炭，滚烫的温度迅速蔓延开来。
他喉结微动，终是缓缓收紧了握住她的手，极轻地应一声，“好。”
靖王府病重闭门谢客的消息，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在京城激荡起层层涟漪。
与朝堂上各方势力的揣测与观望不同，那些与柳云萱商业帝国息息相关的合作者们，感受到的则是切肤的焦虑与不安。
这日午后，柳云萱正在情韵阁二楼对账，玳瑁便面带难色地进来禀报，“王妃，南雅清苑的赵三娘和销魂阁的金妈妈一起来了，说是有万分紧急的事求见王妃，此刻正在侧门候着，您看……”
柳云萱闻言，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迹在账册上晕开一小团墨点。
她放下笔，神色平静无波，眼底却闪过一丝然。
这二位怕是担心她无心供货，前来探探虚实。
“让她们去后院的暖阁等候，我稍后便到。”
她声音沉稳，听不出丝毫慌乱。
“是。”玳瑁应声退下。
柳云萱整理一下略显素雅的衣裙，对镜确认，眉眼间的忧色与疲惫恰到好处，这才扶着琳琅的手，缓步走下楼梯。
还未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压抑却激烈的争执声。
“赵三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我先到的，王妃娘娘如今要照料王爷，哪有空听你啰嗦你那点破事！”
金妈妈又急又尖的嗓音在整个楼层回荡。
“金妈妈，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南雅清苑与王妃合作这么久，情韵阁的货物向来是由我们优先挑选，供应，如今王府突生变故，我这心里没底，来问问怎么了，倒是你，也敢在这个时候来叨扰王妃，真是不知所谓！”
赵三娘的声音则带着惯有的精明。
“呸！什么优先挑选，我们销魂阁的姑娘们可都指着情韵阁的新品过日子呢，若是断了货，你让她们怎么活？我自然要来问个明白！”
“你……”
“二位同时出现在本妃的情韵阁就为做口舌之争？”
柳云萱清冷的声音自门外响起，打断了内里的争执。
她扶着琳琅的手缓步走入暖阁，面色带着恰到好处的苍白与疲惫，眼下一圈淡淡的青影，眉宇间凝着挥之不去的忧色，连步伐都比往日虚浮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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