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稍稍拉回楚砚沉几乎要被仇恨和猜疑吞噬的理智。
他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玉佩的边缘在掌心留下深深的印痕。
楚砚沉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柳云萱的脸上。
烛光摇曳中，她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担忧与坚毅，像一泓清泉，缓缓浇熄他心头翻腾的焦灼与戾气。
“沈弘将人藏匿，未必是恶意。”
楚砚沉的声音恢复惯有的沉冷，转过身，握住柳云萱覆在他臂上的手，微凉柔软的触感让他心神稍定，“他或许是在观望，亦或是在保护，魏国公旧部重现，此事非同小可，沈家军功赫赫，却也树大招风，若贸然将人送至靖王府，才是将你我，将那对祖孙，乃至将他沈家一同置于炭火之上。”
影见状，身影如一滴墨汁融入夜色，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书房门外。
室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炭火偶尔的噼啪，以及楚砚沉指尖无意识敲击桌面的轻响，声音里压抑着惊涛骇浪。
柳云萱没有立刻说话，走到桌边，拿起那碗尚温的参汤，递到楚砚沉手边，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洞悉的笃定，“王爷，先喝口汤定定神，关于消息的来源，妾身以为，这线索，多半是沈慕英有意传递给影的。”
楚砚沉接过汤碗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冷眸，眼底翻涌的戾气被一丝探究取代，“何以见得？”
柳云萱在他身侧的绣墩上坐下，指尖轻轻划过桌面，整理着思绪，“沈府戒备森严，影都难以潜入，这说明沈老将军对那对祖孙极为重视，保护周密，以沈老将军的智谋，又怎么会让我们的人察觉异样？”
她顿了顿，杏眸在烛光下闪着睿智的光，“沈小姐性子直率，却不莽撞，更不傻，她知道影必定会追查，也清楚王爷您与魏国公府的关系，她无法明着将人送来，也不能公然与靖王府接触，用这种方式传递模糊的信号，既是对王爷您的试探性的交代，也是将选择权交回您手中，她在等，等王爷您接下来的反应，来判断是否值得进一步接触，甚至交付。”
楚砚沉默然，缓缓饮一口参汤。
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却化不开心头那团沉重的冰。
“她在赌。”
他放下碗，声音低沉，“赌本王是否沉得住气，更赌本王对旧部的情分，是否足以压倒对沈家立场的猜疑。”
“也是赌沈家自身的安危。”
柳云萱补充道，“他们将人藏在府中，本身就是担着天大的干系，若王爷您反应过激，或走漏风声，沈家首当其冲，他们需要确认，靖王府是可靠的盟友，而非另一个会将他们拖入深渊的漩涡。”
书房内再次陷入沉默，唯有烛火跳动。
良久，楚砚沉深吸一口气，眼中恢复惯有的冷静与锐利，甚至比平时更深沉几分。
“传令玄，撤回所有在沈府外围的探查人手，痕迹抹干净。”
他声音斩钉截铁，“沈家想观望，本王便让他们看，我们按兵不动，一切如常，流民的事，永王既然喜欢揽权，就让他继续忙，醉仙楼风波后的余波，徐家那边，该走动的继续走动，礼数周到即可。”
他看向柳云萱，眼神交汇间，默契已然达成，“王妃，万隆杂货的粥棚照旧，但不必再刻意区分，翰墨雅集，醉仙楼乃至情韵阁，所有产业照常经营，年节刚过，该推的新品继续推，该做的账目一样不落，我们要让所有人看到，靖王府除了病弱的王爷，只有埋头庶务，为生计奔波的王妃，再无其他。”
柳云萱重重颔首，指尖落在他的脸颊，“妾身明白，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显得寻常，沈府那边。”
楚砚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冷意森然的弧度，“沈慕英既然送了信号，我们便接着，但不必回应，让影近日若无必要，不必在沈府附近出现，另外，库里还有两匹前些日子番商带来的流光锦，颜色鲜艳，衬沈小姐的飒爽，以王妃的名义，明日送去沈府，只说年节赠礼，无关其他。”
这礼送得巧妙，合乎情理，又带着一丝刻意的疏远与不明所以，恰好符合不知内情，只知感谢的靖王妃身份。
柳云萱眼中闪过赞赏，“王爷思虑周全。”
“至于魏国公旧部……”
楚砚沉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压抑的痛楚与决绝，“他们既然选择藏身沈府，或许是目前最好的选择，沈弘是头老狐狸，但也是守信重诺之人，他既收留，短期内必会保全，比在我们这艘看似随时会沉的破船上更安全。”
这话说出来，带着无尽的涩然。
柳云萱心尖一疼，握住他冰凉的手。
“王爷。”
她声音轻柔却坚定，“船破不破，未到最后一刻，尚未可知，我们只需一步步，把该补的补上，该造的造好，终有一日，它能扬帆破浪。”
楚砚沉反手握紧她，力道很大，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力量。
窗外风雪更紧，吹得窗棂微微发颤。
夜色如墨，柳云萱独自一人坐在床榻，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抚，旁人看不见的随身仓库悄然开启。
那里封存着另一个世界的奇物，是她前世带来的唯一依仗，也是此刻破局的钥匙。
在仓库挑选几样货品，伴随着门口轻快的脚步声，连同货物一起回到现实世界。
…………
京城年节后的疲敝，在醉仙楼与翰墨雅集悄然浮现，往年此时，达官贵人宴饮不绝，文人墨客流连唱和，而今却门庭略显冷落。
掌柜们面上虽仍堆着笑，眼底却藏着忧虑。
三日后，醉仙楼率先挂出新匾，“春寒赠暖，玉液迎元”。
大量客流涌入店内，皆为这新品？
大堂内，一列素雅的白瓷碗盏陈列于铺着深蓝绒布的条案上。
碗中盛着浑圆莹润的丸子，竟有粉如早樱，紫若烟霞，绿似春水，白如凝脂数种颜色。
旁侧琉璃壶中，琥珀色与碧色的甘泉玉露轻漾着细密的气泡，在灯下折射出诱人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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