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铿!铿!”
天刚蒙蒙亮,屯子里的雪还泛着青灰色。
那刺耳的敲打声就跟报丧似的,一下下往人脑仁里钻,在这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突兀。
苏清风正睡得香甜,这声音如同炸雷一般,猛地将他从炕上惊坐起来。
棉被掀起的冷风,像调皮的小鬼,激得身旁的妹妹苏清雪在睡梦里缩了缩脖子,小脸皱成了一团。
苏清风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透过那糊着窗纸的窗户,被院墙挡着。
“谁啊?这一大早上的干嘛呢?”
苏清风嘴里嘟囔着,一脸的不满。
今天虽然是年三十,可在这冰天雪地的东北,按照老规矩,也不用这么早起床。
毕竟,杀年猪这样的大事,差不多也得早上八、九点以后才开始呢。
“谁啊,这一大早的在敲敲敲。”外面传来嫂子王秀珍那熟悉而又略带烦躁的喊声。
苏清风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穿上那件打着补丁、却洗得干干净净的棉袄。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嘀咕着:“这大清早的,到底是谁在折腾啊?”
穿好衣服后,苏清风匆匆走出卧室。
当他推开房门的那一刻,一股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冻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嫂子,啥事情啊?”苏清风问道。
“不知道,出去看看。”王秀珍也是一脸无奈,不知所措。
苏清风裹紧了棉袄,眯着眼睛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院子门口,已经围了一群村民,大家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脸上满是好奇和惊讶。
苏清风和王秀珍挤过人群,好不容易来到了前面。
眼前的场景让他不禁瞪大了眼睛,只见两个老太婆正站在那里,叉着腰,脸红脖子粗地吵得不可开交。
“老虔婆!大年三十你作什么妖!”
一个尖锐而愤怒的声音划破寂静。
“呸!你才老虔婆!你们全家都老虔婆!”
另一个声音毫不示弱,如同炸雷般回击。
苏清风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这大清早的,准没好事。
只见老周婆子正踮着她那三寸金莲,吃力地往门楣上钉铜镜。
那铜镜明晃晃的,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而且镜面正对着对门老赵家。
赵老太太哪能忍得了这个,她举着掏灰耙,气得浑身发抖。
她大喝一声:“缺了大德的!”
然后猛地一耙子扫过去。
“当啷”一声,铜镜被扫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冻硬的雪壳上,溅起一片雪沫子。
“你……你……”老周婆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气得脸色煞白,手指着赵老太太,嘴唇直哆嗦,“大年三十我挂照妖镜,关你屁事?你是邪祟呀?”
赵老太太把掏灰耙往地上一杵,双手叉腰,扯着嗓子喊道:“你咒谁是招邪祟呢?”
老周婆子也不甘示弱,从怀里又掏出面更大的铜镜:“就照你家!咋的?我咒你?我还怕脏了我的嘴呢!你半夜三更在院里烧纸钱,那灰都飘我家炕头上了,搞得我家乌烟瘴气的,你安的什么心?”
她越说越气,突然扯开棉袄前襟,露出里头缝着的小红布包,得意洋洋地说:“瞅见没?俺请了辟邪符!专克你这号黑心肝的!”
围观的人群“嗡”地炸了锅,就像一窝被捅了的马蜂窝。
“哎呦喂!”有个妇女拍着大腿直蹦高,眼睛瞪得像铜铃,“老周婆子这招狠啊!铜镜冲门,这是要吸对门运势哩!咱们屯子里可好久没出过这么邪乎的事儿了。”
有个大爷蹲在柴火垛上,吧嗒着旱烟,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慢悠悠地说:“要俺说,赵老太太更绝。你们瞅她家屋檐下挂的那串红辣椒,个个朝外,这是要辣瞎对门的眼啊!这俩老太太,都不是省油的灯。”
赵老太太突然从身后掏出个黑乎乎的东西——竟是个豁口的尿盆!
她双手高高举起尿盆,“咣!咣!咣!”用力地敲着,那声音震天响。
“天杀的周婆子!俺咒你开春猪崽全瘟死!让你家今年颗粒无收,喝西北风去!”赵老太太一边敲一边扯着嗓子骂,脸上的皱纹因为愤怒而扭曲在一起。
老周婆子也不甘示弱,她回手从雪堆里扒拉出个冻硬的倭瓜,双手紧紧握住,抡圆了朝赵老太太砸过去,嘴里还骂骂咧咧:“俺咒你秋收粮仓生耗子!让你的粮食都被耗子啃个精光,看你还神气什么!”
倭瓜在赵老太太脚边炸开,冻成冰碴的瓜瓤子溅了周围人一身。
有个婶子跳着脚骂:“作死啊!俺这新棉袄,可是攒了好几个月的钱才做的,你这老太婆,太缺德了!”
王秀珍突然拽了苏清风一把,把他拉到一旁,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坏了!你看老周婆子怀里露出来的是什么?”
苏清风眯起眼睛,顺着王秀珍手指的方向一瞧,只见那老虔婆棉袄缝里竟隐约露出几根白线头,线上还拴着铜钱。
他倒吸一口凉气,惊讶地说:“好家伙!五帝钱配白线,这是要‘牵命线’啊!”
在东北,老辈人都知道,白线缠铜钱挂在仇家方向,是一种阴毒的招数,是要勾人阳寿的。
这老周婆子,为了和赵老太太斗气,竟然使出了这么狠的招数。
正说着,赵老太太突然从兜里掏出把剪刀,“咔嚓”一声剪下一缕白发,往尿盆里一扔,恶狠狠地说:“俺今儿个就破你的法!让你这老妖婆的阴谋诡计不能得逞!”
人群哗啦一下退开三步,就像躲避瘟疫一样。
在屯子里,往盆里扔头发是最狠的诅咒,意味着要对方“断子绝孙”。
大家都惊恐地看着赵老太太。
“都住手!”
就在这时,林大生披着棉袄,气喘吁吁地冲过来,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就像一条条愤怒的小蛇。
两个老太太立刻调转枪口,把矛头指向了林大生。
“林大脑袋!你给评评理!这老周婆子太过分了,大年三十的,净干些缺德事儿。”赵老太太拉着林大生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她先使的阴招!这不是存心要害我家吗?大生,你可得为我做主啊。”老周婆子也不甘示弱,扯着林大生的另一只胳膊,大声嚷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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