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好，苏家的车队却并未张扬，只动用了那辆最为沉稳的林肯城市。
苏晚星亲自陪同，苏晚月穿着姐姐特意挑选的、既不浮华也不寒酸的素雅衣裙，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长条形的锦盒，里面装着她近期最满意的几幅习作，以及一方她一直没舍得用的老坑端砚。
车子停在方家所在的巷口。
这是一片老城区，青砖灰瓦，闹中取静。
苏晚星示意李师傅在巷外等候，自己带着妹妹，步行至那扇略显古旧的朱漆大门前。
苏晚月深吸一口气，看向姐姐。苏晚星对她微微颔首，眼神平静而充满力量：“记住，不卑不亢，展现真实的你即可。”
抬手，叩响门环。
开门的是方老夫人周淑芬，她看到门外的苏晚星姐妹，微微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是苏小姐和晚月吧？快请进，晴晴念叨你们呢。”
态度比预想中要亲切。
苏晚星心中了然，之前的“功课”起了作用。
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十分整洁，墙角种着几竿翠竹，一口大水缸里养着睡莲，颇有几分雅趣。
方晴闻声从屋里跑出来，高兴地拉住苏晚月的手：“晚月，你来啦！”
她看到苏晚星，也礼貌地问好：“苏姐姐好。”
方承儒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品茶，看到来人，他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扫过来，在苏晚星身上停留一瞬，最后落在略显紧张的苏晚月身上。
“方老先生，冒昧打扰。”苏晚星上前一步，态度恭敬却不失气度，“晚辈苏晚星，携小妹晚月前来拜访。小妹痴迷绘画，久仰先生大名，今日特来请教。”
她话语简洁，直接道明来意，没有丝毫拐弯抹角。
苏晚月也赶紧上前，按照姐姐事先教好的，行了一个标准的晚辈礼：“方爷爷好。”
方承儒“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神色看不出喜怒：“坐吧。”
苏晚星将带来的礼物奉上，并非什么金山银山，而是几份看似寻常却极为用心准备的东西：
除了苏晚月准备的习作和端砚，还有一套品相极佳的湖笔，以及一些托人从原产地带来的、品质上乘的养生药材，明显是给方老夫人的。
“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老先生和夫人笑纳。”苏晚星语气诚恳。
方承儒瞥了一眼那方端砚和湖笔，都是行家眼里的好东西，但价值尚在其次，关键是这份懂行的用心。
他神色稍缓，对苏晚月道：“听晴晴说，你画得不错。带了习作？展开看看吧。”
苏晚月连忙应声，小心地在石桌上展开自己的画作。
一幅山水，一幅花鸟，还有那幅送给方晴的《残荷》。
方承儒站起身，走到桌边，俯身细看。
他看得极慢，手指偶尔在空中虚划，模仿着用笔的轨迹。
书房里一时静默，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苏晚月紧张得手心冒汗，苏晚星则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沉稳。
良久，方承儒直起身，看向苏晚月，问了一个问题：“你这山石皴法，学的是哪一家？为何此处用淡墨破锋？”
苏晚月没想到会问得这么细，愣了一下，随即努力回忆着自己练习时的感受，有些磕绊但尽可能清晰地回答：
“我…我临摹过一些龚贤的画册，觉得他的积墨法厚重……这里用破锋，是…是想画出石头被风雨侵蚀的粗糙感……”
她没有引经据典，说的全是自己最质朴的理解和尝试，甚至带着点摸索中的不确定。
方承儒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欣赏。
这孩子，有灵气，肯下功夫，更重要的是，她的感觉是“活”的，没有被那些僵化的条条框框束缚死。
“笔力还弱，墨色层次不够分明。”方承儒开口，语气平淡，直接点出不足，“构图过于求稳，少了些险绝之意。”
苏晚月听得认真，连忙点头：“谢谢方爷爷指点，我记下了。”
方承儒不再看她，转而望向苏晚星，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苏董事长如今生意做得很大，日理万机，怎么有闲暇陪小妹来学这清苦的笔墨功夫？”
这话带着明显的审视，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质疑。
苏晚星迎着他的目光，坦然答道：
“方老先生，生意是手段，不是目的。财富若能守护家人梦想，滋养精神，方有其价值。晚月喜欢画画，且有天赋，我做姐姐的，自然要为她寻最好的明师，铺最顺的路。这与生意大小，并无关系。”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郑重：
“况且，苏家立业，取之于社会。‘星辰之光’基金，资助教育，帮扶贫困，亦是希望能回馈社会，略尽绵力。这与老先生育人子弟、传承文化的初衷，或许有相通之处。”
她没有夸大其词，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和自己的理念。
方承儒沉默地看着她，这个年轻得过分却气场强大的女子，话语间没有商人的市侩，反而有一种清晰的格局和底线。
此女，不凡。难怪能白手起家，创下如此基业。
观其行，听其言，倒不全是虚浮之辈。
他又看了一眼正紧张等待他评价的苏晚月，那孩子眼神干净，满是对画画的渴望。
“学画，吃苦。”方承儒收回目光，重新坐下，端起已经微凉的茶，“非一朝一夕之功，需耐得住寂寞，守得住初心。你们，可想清楚了？”
“我们明白。”苏晚星代妹妹回答，语气坚定。
方承儒不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可以走了。
方晴有些着急，想说什么，被方老夫人用眼神制止了。
苏晚星知道，第一次拜访，能到这一步，已属不易。
她不再多言，拉着妹妹再次行礼告辞：“打扰老先生清静，晚辈告辞。”
离开方家，坐回车上，苏晚月才长长舒了口气，有些忐忑地问：“姐，方爷爷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苏晚星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嘴角却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他若不喜欢，根本不会看你的画，更不会指出你的不足。”
“那……他愿意收我吗？”
“不急。”苏晚星拍拍妹妹的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回去后，好好琢磨方爷爷今天的指点。下次，我们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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