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风暂歇,浪未平)
内务府的风波,在皇上雷厉风行的处置和皇后娘娘“一切如常”的定调下,表面看似迅速平息。
涉案之人或贬或罚,空缺的位置迅速被填上,六宫份例依旧按时发放,甚至比往日更显规整。只是那平静水面下的暗流,却愈发湍急莫测。
华妃年世兰称病静养了几日。皇上赏的那支老山参,最终还是在皇后“皇恩浩荡,莫要辜负”的提点下,小心煎服了。
参汤下肚,是皇权的恩威并济,也是悬顶之剑的森寒。
这几日,翊坤宫门庭冷落,往日巴结讨好的妃嫔不见踪影,唯有皇后宜修每日遣人问候,送些温补食材或解闷的闲书,姿态做得十足。
年世兰躺在病榻上,惊惧渐消,剩下的便是无边无际的委屈、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茫。
她反复咀嚼着那夜皇后沉稳的话语和温柔的触碰,那几乎成了她唯一的精神依托。对皇上的那点少女慕艾,经此一吓,已如风中残烛,摇摇欲灭。
而另一颗种子,却在恐惧的废墟和依赖的温床上,悄然萌发出畸形的嫩芽。
这日秋高气爽,阳光正好。宜修记着之前的承诺,果然派人来翊坤宫,邀华妃往御花园赏菊散心。
年世兰犹豫片刻,终究抵不过想见那人的念头,仔细梳妆了一番,选了身相对素净的湖蓝色旗装,掩去了几分明艳,添了些病后的娇弱,这才扶着颂芝的手出了门。
御花园菊花开得正好,千姿百态,争奇斗艳。皇后仪驾已至,正由宫人簇拥着,在菊丛间缓步欣赏。
见到年世兰,宜修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招手让她近前。
“身子可好些了?瞧着气色还是弱了些。”宜修打量着她,语气自然亲切,仿佛只是寻常姐妹间的关怀。
“劳娘娘挂心,臣妾好多了。”年世兰敛衽行礼,目光触到宜修沉静的眸子,心下稍安。
二人并肩而行,赏花品评,看似一派和谐。
只是周遭随侍的宫人皆低眉顺眼,其他远远瞧见的妃嫔贵人,也只敢遥遥行礼,不敢近前打扰。谁都知道,近日风波的核心便是这两位,此刻她们走在一处,无形中便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这株绿云倒是稀罕,颜色清雅,姿态也傲然。”宜修停在一盆珍品绿菊前,微微颔首。
年世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应和道:“娘娘好眼光。只是臣妾觉得,菊之品格,在于凌霜而放,这暖房里精心培育出来的,虽则珍贵,却少了几分风骨。”她话一出口,便觉失言,似乎意有所指,忙觑了一眼宜修神色。
宜修却似浑不在意,反而莞尔一笑:“妹妹这话倒有些意思。
风骨固然重要,然则能于不同境地皆能存活,乃至绽放光华,又何尝不是一种智慧?”她意有所指地看了年世兰一眼,“譬如妹妹,性子率真本是好事,但在这深宫之中,有时亦需懂得藏锋守拙,方能长久。”
这话像是点拨,又像是安抚,轻轻敲在年世兰心上。她想起之前的莽撞和惊惶,不禁赧然低头:“臣妾……受教了。”
行至一处临水的暖阁,宜修吩咐左右:“本宫与华妃在此歇歇脚,你们且退远些候着。”
宫人遵命退下,暖阁中只余二人。窗外碧水潺潺,偶有落叶飘零,更显阁内寂静。
宜修亲手斟了杯热茶递给年世兰:“尝尝,这是用去岁攒的梅花雪水沏的龙井,清心静气。”
年世兰接过,茶香清冽,她小口啜着,心中那点不安渐渐被熨帖平复。
她看着对面气度雍容、举止娴雅的皇后,忽然生出一种荒谬的念头:若得此人长久庇护,这深宫似乎也不那么可怕了。
宜修仿佛看穿她的心思,放下茶盏,目光望向窗外秋水,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这宫里,从来都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今日是内务府,明日又不知是何风波。独木难支,众擎易举的道理,妹妹可知?”
年世兰心中猛地一跳,攥紧了手中茶杯。皇后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暗示……结盟?
她不是不懂后宫结党之事,只是以往自恃家世恩宠,从不屑于此。
可如今……她偷偷抬眼看向宜修。皇后娘娘与那些只想利用她、或是嫉妒她的人不同。
皇后沉稳、智慧,在那夜她最恐惧无助时,给了她唯一的庇护和指引。
一种冲动涌上心头,夹杂着依赖、感激和一丝朦胧的情愫。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臣妾愚钝,但……但臣妾知道,谁对臣妾是真好!娘娘若……若是不弃,臣妾愿……愿唯娘娘马首是瞻!”说完,她脸颊绯红,既是激动,也有些羞窘,这话说得直白,几乎等同于投诚。
宜修转回目光,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深沉,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她并未立刻接话,这种沉默让年世兰的心又提了起来,生怕自己唐突冒犯。
良久,宜修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妹妹言重了。你我同为后宫姐妹,侍奉皇上,和睦相处,互相扶持本是应当。何来马首是瞻之说?”她轻轻巧巧地将“结盟”淡化成了“姐妹扶持”。
年世兰一愣,随即恍然,暗骂自己蠢笨,这等话岂能宣之于口?她连忙低头:“是,是臣妾失言了。娘娘说的是,姐妹之间,自当互相扶持。”
宜修见她领悟,唇角微弯,露出一抹真切些的笑意:“你能明白就好。本宫不过是比你多经历了些,看得多些。日后若再遇上难处,或心中有何疑虑,皆可来景仁宫寻本宫说话。莫要再像上次那般,自己慌乱了阵脚,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她的话,既划清了界限,又给出了承诺,留下了足够遐想的空间。那“日后”二字,更是意味深长。
年世兰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和踏实感,仿佛终于找到了归宿。她重重地点点头:“臣妾明白了!谢娘娘!”
又坐了片刻,宜修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腕上褪下一串碧玺手串。那手串颗粒圆润饱满,颜色翠绿欲滴,中间缀着一颗温润的白玉莲子,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这串碧玺,陪了本宫多年,倒也安神静心。”她拉过年世兰的手,亲自为她戴上,“你病体初愈,心神不宁,戴着或许有些益处。”
微凉的珠串贴上皮肤,年世兰却觉得那接触之处滚烫起来,一直烫到了心里。她看着腕上那抹翠色,又看向宜修温和的眉眼,鼻尖一酸,险些又落下泪来。这份“姐妹”间的体贴,比皇上的赏赐更让她心动神摇。
“娘娘……这太贵重了……臣妾受不起……”
“不过是个玩意儿,说什么受不起。”宜修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阻住了她推拒的话,“天色不早了,回去吧,好生将养着。”
回翊坤宫的路上,年世兰抚摸着腕上的碧玺手串,心潮澎湃。皇后娘娘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在她心中反复回味。那是一种被认可、被纳入羽翼之下的隐秘欢欣,冲淡了之前的恐惧和委屈。
而暖阁内,宜修独自凭栏而立,望着年世兰远去时那略显轻快却依旧窈窕的背影。
剪秋悄步上前,低声道:“娘娘,那碧玺手串……”
“无妨。”宜修语气淡漠,“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一支参,一串珠子,能换得年家这把刀暂时为我所用,甚至……换得一只漂亮小狗的死心塌地,很划算。”
她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剪秋听:“只是,这狗儿如今是吓怕了,乖顺可怜。日后若忘了怕,再度张扬起来,还需时时敲打才好。”
“毕竟,缰绳虽已递出,何时收紧,何时放松,需得由本宫说了算。”
秋风拂过,吹动她凤袍的衣角,猎猎作响。
凤仪天下,恩威并施。
猎物既已入彀,狩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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