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法司会审的第二天,休庭的锣声还未敲响,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然在京城的各个角落打响。
雍华女学内,一场关于“法与情”的公开辩论唇枪舌剑,座无虚席。林晓将赵念月在堂上的三个问题抛出,引得满堂学子引经据典,争论不休。这些声音,通过旁听的学子家眷、好事者,如蒲公英的种子,飘向了京城的每一个茶馆酒肆。
锦绣阁门口,那堆积如山的绫罗绸缎已被整理得井井有条。张妈和女学生们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坐在门槛上做着针线活。过往的妇人看见了,也默默地停下脚步,有的送来一碗热茶,有的递过一个炊饼,一言不发,却胜过千言万语。
风暴的中心,看似在公堂,实则已蔓延至人心。
而在这场风暴之外,后宫的一隅,却另有一番宁静的光景。
永宁宫的偏殿,终年不见日头,空气里总浮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和药味。住在这里的婉嫔,入宫五年,圣眷寥寥,人也如这宫殿一般,渐渐失了颜色。她近来总犯头风,夜里辗转难眠,太医院的方子流水价地开,喝下去的苦药比吃的饭还多,那阵阵抽痛却如附骨之疽,分毫不减。
今日,她却破天荒地推了太医的问诊。
殿门被宫女轻轻推开,走进来一个身量未足的小小身影。来人是公主赵安禾,她身后跟着一个捧着药箱的女医,是她的大师姐。
赵安禾今年刚满七岁,一身淡青色的宫装,衬得小脸如玉。她没有寻常公主的娇矜,一双眼睛沉静得像秋水,走近了,便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草药清香。
“给婉嫔娘娘请安。”她行了个标准的宫礼。
婉嫔挣扎着想坐起身,被赵安禾上前一步,轻轻按住。“娘娘躺着便好。”她的声音软糯,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沉稳。
她不像太医那般,坐下便诊脉,而是先环视了一圈殿内。目光从那尊半旧的百鸟朝凤熏炉,落到窗下那盆半死不活的茉莉,最后停在婉嫔苍白而憔悴的脸上。
“娘娘近来,饮食可还如常?夜里是入睡难,还是多梦易醒?”她开口问,问题细致得不像个孩子。
婉嫔愣了一下,还是如实答了。
“那平日里,可有什么烦心事?”赵安禾又问。
这个问题,太医从未问过。婉嫔的眼圈蓦地一红,这宫里,谁又没有烦心事呢?只是无人可说罢了。她摇了摇头,没有作声。
赵安禾也不追问,只是伸出小手,搭在了婉嫔的手腕上。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专注,仿佛在倾听什么秘密。
半晌,她才松开手,又拿起熏炉里燃尽的香灰,凑到鼻尖轻轻一嗅。
“娘娘的头风,不是病。”赵安禾下了定论。
婉嫔和她身边的宫女都呆住了。
“这殿内阴湿,娘娘体寒,本就不宜用这‘凝神香’。此香性凉,久闻之下,寒气入脑,不痛才怪。”赵安禾从随行的药箱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锦囊,递了过去,“这是用艾草、干姜和几味驱寒草药做的,娘娘挂在床头。另外,窗下的茉莉也别养了,换一盆向阳的兰草吧。”
她说完,又对婉嫔的贴身宫女道:“去御膳房,每日讨一碗红糖姜茶来,记得,姜要多放。”
一番话说完,她便起身告辞,没有开一副药,也没有说一句深奥的医理。
婉嫔握着那个散发着温热气息的锦囊,看着公主小小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口,心中五味杂陈。她从未想过,自己缠绵数月的顽疾,症结竟是那一炉日日陪伴的熏香。更没想过,第一个看穿她这满室清冷孤寂的,竟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三日后,永宁宫的宫人惊奇地发现,一向病恹恹的婉嫔,竟有了笑容。她遣人撤了那尊熏炉,换上了一盆青翠的兰草,每日坐在窗边,做起了针线。那折磨了她大半年的头风,竟真的就这么不药而愈了。
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宫里的人这才惊觉,这位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小公主,竟得了皇后娘娘的真传。
起初,只是一些小宫女小太监,崴了脚,烫了手,悄悄地跑来求公主。赵安禾从不拒绝,她的小药箱里,总装着各种奇奇怪怪却异常好用的药膏和丹丸。给烫伤的宫女抹上清凉的药膏,第二日便不起水泡;给崴脚的太监用独特的手法按揉几下,当时便能下地走路。
渐渐地,来找她的人身份越来越高。管事的大太监有了风湿,她便用艾灸为他驱寒。受宠的丽妃偶感风寒,她送去的药方,比太医院的见效快了三成。
“小华佗”这个名号,便这么在宫中悄悄地传开了。人们说起这位安禾公主,语气里总带着几分敬畏与喜爱。她不像皇子那般,光芒万丈,系着江山社稷,她更像这深宫里的一道暖流,于无声处,抚慰着那些细微的、却同样真实的伤痛。
这日,恰逢休沐。京城南郊的贫民区,支起了一个义诊的棚子。棚子不大,挂着雍华女学的旗号,旗下,苏浅月正坐在一旁,手里捧着一本医书,看似在读,余光却始终关注着棚内忙碌的身影。
今日坐诊的“大夫”,正是赵安禾。
她的小身子几乎要被那张宽大的桌案给淹没,面前却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她身旁,跟着两位女学医科的师姐,帮着记录、抓药,井井有条。
“下一个。”赵安禾的声音清脆。
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抱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怯生生地坐到了她面前。那男孩瘦得脱了相,不住地咳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个破了的风箱。
“给……给小神医瞧瞧,这孩子,咳了大半年了,药吃了不少,就是不见好……”妇人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赵安禾没有立刻诊脉,而是先仔细观察那孩子的面色和呼吸。她的小手轻轻覆在孩子的后背上,感受着他每一次呼吸时,胸腔的震动。
“你们住的地方,是不是很潮?”她问。
妇人一愣,点了点头:“租的屋子,就在河边,墙上……墙上都长绿毛。”
“他是不是一到夜里,或者天冷的时候,咳得更厉害?”
妇人瞪大了眼睛,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小神医,您怎么知道?”
赵安禾没回答,又问:“平日里爱吃些什么?是不是喜欢吃甜的、凉的东西?”
妇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家里穷,没什么好吃的。就……就他爹疼他,偶尔会给他买块饴糖……”
问到这里,赵安禾心里已经有了数。她回过头,对身后的师姐低声说了几味药材的名字,都是些寻常的、祛湿平喘的草药。
“药,一日三次,饭后喝。”她对那妇人交代,“但光吃药不够。你们回去,把家里的被褥、衣裳,都拿出去暴晒。屋子要多通风。我这里有一包药艾,你们拿回去,每日在屋里熏一熏,能驱赶湿气。”
她说着,又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绣着兰草的布包,递给那男孩。“这个,给你。里面是些安神的香草,挂在身上,夜里能睡得安稳些。”
那妇人接过药和布包,千恩万谢,抱着孩子,跪下就要磕头,被苏浅月身边的青禾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周围排队的百姓,看着这一幕,议论纷纷。
“这小公主,真是活菩萨啊!”
“是啊,不光看病,还教人怎么过日子,连熏屋子的艾草都给备好了,哪有这样的大夫!”
“听说皇后娘娘当年也是神医,这真是……一门仁心啊!”
苏浅月听着这些发自肺腑的赞誉,看着女儿那张严肃而认真的小脸,唇边不由得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念月像玦,天生就适合站在朝堂之上,运筹帷幄。而安禾,却更像母亲沈兰芝,也像她自己。她们的力量,不在于号令天下,而在于润物无声。
兄妹二人,一文一武,一刚一柔,这大雍的未来,才算真正有了双重的保障。
义诊一直持续到日暮西斜。赵安禾送走了最后一位病人,累得小脸发白,却依旧精神十足地帮着师姐们收拾东西。
就在此时,一骑快马自远处疾驰而来,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哒哒”的急促声响。马上的人是宫里的禁卫,他翻身下马,甚至来不及喘匀气息,便冲到了苏浅月面前,单膝跪地,神色慌张。
“皇后娘娘,宫里出事了!”
苏浅月心中一凛,手里的医书“啪”地合上。
那禁卫的声音都在发颤:“贤妃娘娘……贤妃娘娘在御花园里赏菊时,突然晕倒,人事不省!太医院的院使都去了,查不出病因,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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