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府的书房里,一炉上好的沉水香正燃着,青烟袅袅,盘旋而上,却驱不散李儒眉宇间那层化不开的阴霾。
他没有坐,只是负手站在窗前,看着庭院中那棵老槐树。秋风萧瑟,卷起一地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像是无处可归的游魂。
长安城变天了。
这个念头,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了李儒的心里。
吕布被一辆破旧的囚车拉出了开阳门,像一条被拔了牙的丧家之犬。而那个叫林渊的年轻人,在同一天,成了中郎将,入主了温侯旧府,接管了那支战力最强的并州狼骑。
一贬,一升。一落,一起。
这出戏,演得太过迅猛,太过干脆,以至于满朝文武,包括他李儒在内,都成了台下目瞪口呆的看客。直到尘埃落定,他才品出其中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味道。
他昨夜见过太师。
董卓喝得大醉,却又异常兴奋。他手舞足蹈地向李儒描述着林渊那个“废物利用”的提议,肥硕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孩童得到新玩具般的残忍快感。
“文优啊,你看看,你看看!渊儿这脑子,比你的好用!”董卓拍着他的肩膀,酒气喷了他一脸,“杀了他,多没意思!老子就要让他活着,让他看着,他的一切是怎么变成渊儿的!哈哈哈哈!”
那一刻,李儒没有附和着笑。他只是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董卓。这头野兽的欲望是何等的直接与粗暴。而林渊,却能精准地捕捉到这种欲望,并将其包装成一个听起来冠冕堂皇,实则恶毒百倍的计策,再反过来献给董卓,让他心花怒放,甘之如饴。
这不是揣摩上意。
这是在……驯兽。
李儒的指尖,在窗棂上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触感让他纷乱的思绪稍稍凝聚。
他开始复盘整件事。从吕布刺杀失败,到被软禁,再到最终的流放。每一个环节,都透着一种诡异的“完美”。林渊是受害者,他本该是最希望吕布死的人。可他偏偏“大度”地为吕布求了情,保其性命。
这份“仁厚”,在董卓看来,是胸襟,是成大事者的气度。
但在李儒眼中,这分明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杀了吕布,世人只会记得虎牢关下的战神,叹一句英雄末路。而流放吕布,剥夺他的一切,让他生不如死,这才是从精神上,将那个不可一世的温侯,彻底碾碎成泥。
更可怕的是,林渊通过这份“仁厚”,在董卓心中,竖立起了一个完美无瑕的形象——忠诚、聪慧、手段高明,却又心怀仁德,不嗜杀。
一个完美的继承者形象。
李儒闭上眼,仿佛能“看”到那条连接着自己与董卓的,代表着“信任”与“倚重”的无形之线。这条线,曾经坚固如铁索,是他李儒安身立命的根本。可现在,他感觉到,这条线正在变得松弛,脆弱,上面布满了裂痕。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条更加粗壮,更加耀眼的线,从董卓的身上,延伸出去,紧紧地缠绕在了林渊的身上。
他感觉自己,正在被边缘化。
这种感觉,并非空穴来风。
以往,太师但凡有任何决策,第一个找的,必然是他李儒。他们会关在书房里,彻夜密谈,权衡利弊。他的每一句话,都能影响董卓的最终决定。他是这头猛兽的大脑。
可现在,大脑还在,猛兽却似乎找到了一个新的,更让它舒服的“灵魂”。
他想起了凉州之战,林渊的奇袭;想起了离间马韩,兵不血刃;想起了招降马腾,收服西凉悍将。他原以为,那只是一个后起之秀的惊艳表现。
现在回想,那哪里是惊艳,那分明是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从一开始,就将所有人都算了进去。而他李儒,自诩为执棋者,却在不知不觉中,也成了这张网上的猎物。
“唉……”
一声极轻的叹息,从李儒的唇边溢出。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担忧。他为之奋斗半生,一手辅佐起来的这个庞大帝国,正行驶在一条他完全无法预测的航道上。董卓依旧是船长,但掌舵的,却换成了一个他完全看不透的年轻人。
而这个年轻人,正微笑着,将这艘巨轮,缓缓驶向一片名为“深渊”的未知海域。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李儒猛地睁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决断。
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去见林渊,当面去见他。他要去看看,在那副温和谦卑的面具之下,到底藏着一张怎样的脸。他要去探一探,这个年轻人的底,究竟有多深。
哪怕只是言语的交锋,他也要从中,找到一丝破绽。
打定主意,李儒不再迟疑。他整理了一下衣冠,让自己看起来与往日无异,那副从容淡定,智珠在握的模样,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他走出书房,对门外的管家吩咐道:“备车,去中郎将府。”
……
马车在朱雀大街上缓缓行驶。
李儒掀开车帘的一角,看着窗外繁华的街景。商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车马的喧嚣声,交织成一曲太平盛世的乐章。
可李儒知道,这繁华之下,是何等的暗流汹涌。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马车便在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前停了下来。
李儒下了车,抬头望去。
门楣之上,“温侯府”三个字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崭新的,用上好楠木打造的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三个大字——
“中郎将府”。
字迹遒劲有力,入木三分,带着一股锋芒毕露的霸气,与这座府邸曾经主人的张扬截然不同,却又与它新主人的内敛形成了诡异的和谐。
府门前的石狮子,依旧威风凛凛地蹲踞着,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权力的更迭。
李儒的目光,在那块新换的牌匾上停留了片刻。他仿佛能看到,林渊是如何云淡风轻地,将属于吕布的一切,都抹去,然后烙上自己的印记。
他让下人前去通报,自己则静立于府门之外,没有丝毫的不耐。
他知道,林渊一定会见他。
很快,相国府的总管便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名中郎将府的亲兵。
“李大人,林将军请您去前厅稍候,他更衣之后,即刻就到。”亲兵躬身说道,态度恭敬,却不卑不亢。
更衣?
李儒的眼角,微不可查地跳了一下。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信号。若是寻常下属,听闻自己这位“一人之下”的相国府二号人物来访,必然是第一时间出迎,甚至会惶恐不安。
而林渊,却要“更衣”。
这既可以解释为一种尊重,表示要以最郑重的姿态来见他。也可以解释为一种……从容,一种平起平坐的姿态。
他李儒,需要等。
李儒的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他点了点头,道:“有劳了。”
他迈步走入这座曾经来过数次,如今却感觉无比陌生的府邸。府中的下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审视。
他被引到前厅。
厅内陈设未变,但空气中,那股属于吕布的,混杂着兵戈与烈酒的悍勇之气,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淡的,若有若无的墨香。
李儒没有坐,他走到大厅中央,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梁柱与雕花。
他忽然觉得,自己今天此来,或许是一个错误。
试探一个你完全看不透的人,结果往往只有一个——
被对方,反过来试探。
就在他心念电转之际,一个从容的脚步声,从屏风后传来。
“让文优先生久等了,林渊之过。”
伴随着温和的声音,林渊的身影,缓缓绕出屏风。他换了一身藏青色的常服,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笑容,看起来,就像一个邻家的,饱读诗书的俊朗青年。
李儒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也愈发温醇。
“林将军如今身居高位,公务繁忙,是儒,叨扰了。”
两人四目相对,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深不见底的笑意。
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了。一场无声的,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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