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教室外的走廊墙上，新贴出了一张色彩鲜艳的海报，上面画着大手牵小手的图案，标题是——“暖暖春日，携手同乐”亲子运动会邀请函。
日期就在下周。
小班的老师特意在放学时，又向每位家长强调了一遍：“这次运动会是我们幼儿园很重要的活动，有很多需要爸爸妈妈和孩子一起完成的趣味项目，旨在增进亲子感情哦！希望各位爸爸妈妈尽量协调时间，踊跃参加！”
温婉看着海报，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过去的几年，幼儿园不是没有过类似的亲子活动，但每一次，她都是独自带着琛琛参加。看着别的孩子骑在爸爸脖子上开心的样子，看着别的一家三口齐心协力完成游戏的场景，她只能更紧地握住儿子的手，用加倍的投入来弥补那份缺失。
琛琛仰着小脸，看着海报上那些有趣的游戏图画，大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小声问：“妈妈，运动会……爸爸这次会来吗？”
孩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却又似乎并不敢抱太大希望。
温婉的心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她蹲下身，整理了一下儿子的衣领，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轻松自然：“爸爸……爸爸工作很忙。妈妈陪你一样可以拿第一名，好不好？”
琛琛懂事地点点头，但眼底那抹细微的失落，还是没能逃过温婉的眼睛。
她抱起儿子，心里对凌云那股早已沉寂的怨怼，又泛起一丝冰冷的涟漪。他缺席的，又何止是孩子生病的时候？
这个消息，同样通过周诚，传递到了凌云那里。
“……幼儿园下周举办亲子运动会，夫人应该会带小少爷参加。”周诚汇报得小心翼翼，观察着凌云的反应。
凌云正在签字的手顿住了。
亲子运动会？
他的脑海里下意识地搜索相关的记忆，却发现一片空白。过去的几年，他似乎从未关心过琛琛幼儿园的事情，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有过这些活动。他的日程表里，永远排满了各种会议、谈判、应酬，孩子的家长会、开放日、亲子活动……这些琐碎的事情，从未占据过一席之地。
温婉似乎也从未跟他提过？或者提过，却被他以“这种小事你自己处理就好”敷衍过去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愧疚感再次涌上心头。他错过了那么多吗？
“把那天下午的所有日程全部推掉。”凌云几乎没有犹豫，沉声吩咐道，“空出来。”
周诚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立刻应道：“是，凌总。”
接下来的几天，凌云表现得有些反常。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盲目地送东西，而是开始暗中认真准备这次运动会。
他甚至让周诚去悄悄打听往届亲子运动会的项目，然后对着那些“两人三足”、“袋鼠爸爸”、“运西瓜”之类的游戏名称皱眉沉思。
“两人三足”需要默契？他让秘书去买来了最好的绑带，晚上甚至在没人的总裁办公室里，试图把自己的脚和办公椅的腿绑在一起练习，结果差点摔跤，狼狈不堪。
“袋鼠爸爸”需要体力把孩子抱在胸前跳跃？他特意增加了健身时间，还让营养师调整了食谱。
他甚至……偷偷去儿童服装店，买了一套昂贵的、印着超英图案的亲子运动装（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机会穿上）。
这种隐秘而笨拙的准备，带着一种近乎幼稚的认真，和他平日杀伐果断的商业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他仿佛一个第一次参加重要考试的学生，紧张又期待，只想做到最好，挽回一点点分数。
运动会当天，阳光明媚。
幼儿园操场上彩旗飘飘，充满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和家长们的谈笑风生。背景音乐欢快活泼。
温婉穿着简便的运动服，扎着马尾，显得清爽利落。她牵着同样穿着运动服、兴奋得小脸通红的琛琛，找到了小班的集合点。
琛琛看着周围好多小朋友都是爸爸妈妈一起来的，眼睛里流露出羡慕的光芒，小声问：“妈妈，爸爸真的不会来吗？”
温婉看了看时间，活动马上就要开始了。她心里那点微弱的、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也彻底熄灭，对儿子摇摇头：“爸爸可能还在忙，没关系，妈妈今天当你的超人！”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引擎声由远及近，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以一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沉稳气势，停在了幼儿园门口的路边。
车门打开，凌云走了下来。
他今天竟然没有穿西装，而是穿了一身看起来崭新甚至有些拘谨的深色休闲装，头发也不像平时那样一丝不苟地梳着，柔和了几分锐利。但他周身那股久居上位的强大气场，还是瞬间吸引了不少家长的目光。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纸袋，里面似乎装着那套亲子装和运动鞋。他显然是匆匆赶来的，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着。
“是琛琛爸爸！”
“天哪，他居然来了？”
“好帅啊……就是看起来有点紧张？”
家长们窃窃私语起来。
温婉也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只剩下错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他怎么又来了？还穿成这样？他想干什么？
琛琛也看到了爸爸，眼睛猛地亮了起来，下意识地就要喊出声，却又想起什么，怯生生地看了看妈妈的脸色，把小嘴巴闭上了。
凌云终于看到了他们母子，快步走了过来。他的步伐有些急，甚至差点被地上的小皮球绊到，略显狼狈。
他停在温婉和琛琛面前，呼吸有些急促，看着儿子亮晶晶的眼睛，心里一软，语气尽量放得平和：“我没来晚吧？”
温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音冷淡：“凌云，你又想干什么？这里不适合你。”
“我来参加儿子的运动会。”凌云看着她，语气认真，甚至带着一丝恳求，“我是他爸爸。”
这时，小班的老师也看到了凌云，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笑着走过来：“琛琛爸爸也来了呀！太好了！我们活动马上就要开始了，第一个项目是‘两人三足’，正好需要爸爸妈妈和宝贝一起配合呢！快去那边准备区吧！”
老师的话，堵住了温婉想要拒绝的言辞。她不想在儿子和老师面前闹得太难堪。
琛琛期待地拉着妈妈的手，又偷偷看向爸爸。
凌云看向温婉，眼神复杂。
温婉沉默了几秒，最终深吸一口气，别开目光，冷冷道：“随你便。”
算是默许了。
凌云心中一喜，立刻想从纸袋里拿出那套亲子装。
温婉却已经牵着琛琛，转身走向准备区，丝毫没有要等他、或者配合他换衣服的意思。
凌云拿着衣服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周围其他家庭已经开始热身说笑，其乐融融，而他却像个突兀的闯入者，被孤立在原地。
那股熟悉的无力感和尴尬再次袭来。
他默默地收起衣服，跟了上去。
亲子运动会开始了。
操场上充满了欢声笑语，加油声此起彼伏。
然而，在这片欢乐的海洋中，凌云和温婉的组合却显得格格不入。
“两人三足”时，他们毫无默契，步伐混乱，温婉根本不愿意与他有任何肢体接触和协调，几乎是被动地被拖着走，差点摔倒。琛琛被夹在中间，小脸上满是慌张和无措。最终成绩自然是倒数。
“袋鼠爸爸”时，凌云努力想表现，抱着琛琛奋力跳跃，但因为紧张和不得法，动作僵硬笨拙，汗流浃背，丝毫没有其他爸爸那种游刃有余的轻松感。温婉则全程站在场外，面无表情地看着，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表演。
整个过程中，他们零交流。温婉的冷漠像一堵无形的墙，将凌云所有的试图靠近和弥补都狠狠弹回。
周围的欢乐和温馨，更加反衬出他们的别扭和疏离。
其他家长和老师投来的目光，从最初的惊讶、好奇，渐渐变成了同情、了然甚至一丝鄙夷。
“看来以前真是一次都没来过啊，一点默契都没有。”
“有钱有什么用，孩子都不跟自己亲……”
“看温婉那样子，根本不想理他……”
“早干嘛去了……”
细碎的议论声，像针一样钻进凌云的耳朵。
他看着儿子在比赛中，因为他们的糟糕配合而露出的失望表情，看着温婉那始终冰冷的侧脸，再看着周围那些真正融洽幸福的家庭……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认知，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浑身发冷。
他不是来弥补的。
他是来赤裸裸地展示自己过去长达五年的、不可饶恕的缺席史。
这场亲子运动会，没有成为他挽回的契机，反而成了对他失败父亲角色的、最公开、最残忍的处刑。
他的缺席，早已刻进了每一个生疏的动作里，写进了儿子陌生的眼神里，融入了温婉冰冷的拒绝里。
不是他今天来了，就能轻易抹去的。
凌云站在热闹的操场中央，却感觉置身于一片冰冷的荒原。
他终于明白，有些课程，一旦旷课，就再也补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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