琛琛趴在床边，小嘴不停地跟爸爸说着幼儿园的趣事，试图让生病的爸爸开心一点。凌云的目光却始终胶着在几步之外那个静立的身影上，贪婪地、近乎卑微地汲取着她的存在。
温婉能感受到那道灼热的视线，但她刻意回避着，只是偶尔出于礼貌，回应一下儿子兴奋的提问，目光多数时候落在窗外，或者病房里那些冰冷的仪器上。
时间在一种微妙而紧绷的气氛中流逝。琛琛到底年纪小，兴奋劲过去后，开始有些犯困，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温婉见状，走上前，轻声对儿子说：“琛琛，爸爸需要休息，我们也该回去了。”
听到她要走，凌云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恐慌。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那只没有打点滴的手，猛地伸出去，一把抓住了温婉正要牵走儿子的手腕！
他的动作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笨拙，但力道却出乎意料地大，指尖甚至带着滚烫的温度，那是高烧未退的灼热。
温婉浑身一僵，仿佛被电流击中。她低头，看着那只紧紧箍住自己手腕的、属于男人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异常的热度和微微的颤抖。
“放手。”她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凌云却像是没有听到，反而抓得更紧。他仰望着她，因为发烧而泛红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那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痛苦、悔恨、乞求，还有一丝濒临绝望的执着。
“婉婉……”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别走……再待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的语气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卑微和脆弱，像一个即将溺毙的人，拼命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温婉用力想抽回手，却被他死死攥住。男女力量的悬殊在此刻显露无疑，更何况他还生着病，她怕用力过猛会扯到他的针头。
“凌云，你放开我！”她的语气染上了一丝愠怒，眉头紧紧蹙起，“你这样毫无意义！”
“我知道……我知道没意义……”凌云急促地喘息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眼神却执拗得可怕，“我知道你恨我……讨厌我……都是我活该……可是婉婉……我后悔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开始语无伦次，高烧似乎让他的理智也变得模糊，只剩下最本能的挽留。
“我看到日记了……我都看到了……”他的声音带上了哽咽，“对不起……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多个夜晚……对不起忘了你的生日……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
他一句句地忏悔着，抓着她的手却越来越紧，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赎。
琛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睁着大眼睛，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小脸上写满了无措。
温婉看着他这副样子，听着他那些迟来了太久的道歉，心中没有半分动容，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荒谬。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那些被辜负的夜晚，那些被忽视的真心，那些独自咽下的委屈，岂是几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能抹去的？
“凌云，”她再次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冰冷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嘲讽，“你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太晚了吗？放手，别让孩子看笑话。”
她提到了孩子，这让凌云混沌的意识有了一丝清明。他看了一眼旁边有些害怕的琛琛，手上的力道微微松了些，但依旧没有完全放开。
他深深地看着温婉，眼神痛苦而绝望，像一只受伤的困兽。
“婉婉……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他几乎是乞求着，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温婉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彻底的疏离和拒绝。
“不能。”她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然后，她趁着他因她的话而瞬间失神、力道松懈的刹那，猛地用力，将自己的手腕从他的禁锢中抽了出来。
白皙的皮肤上，赫然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红色指痕。
她看也没看那痕迹，也没再看病床上瞬间颓败下去的男人一眼，只是弯腰抱起因受惊而有些呆住的琛琛，语气恢复了面对儿子时的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们走吧，琛琛。跟爸爸说再见。”
说完，她抱着儿子，头也不回地、步履决绝地离开了病房。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内外。
凌云维持着伸手的姿势，僵在半空，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眼中最后一点光芒，也随之彻底熄灭。
手心，还残留着她手腕肌肤的微凉触感，和那圈他留下的红痕的灼热。
空荡荡的病房里，只剩下他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和仪器冰冷的滴答声。
她终究，还是走了。
连一丝怜悯，都未曾施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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