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另一只身形相对稳定的暗物质生命缓缓靠近。
它不像其他邪魔那般扭曲狂躁，而是身上缠绕着一种奇异的平衡力场。精神波动一圈圈扩散开来，如水中泛起的涟漪，在太无结界中缓缓穿透，最终触及柳青的识海。
那不是语言，而是一道断断续续的意识“回音”，带着一种几近溺水者求生般的窒息感。
“……我们……也曾是……生灵……有肉体……有精神……有故乡……”
这声音中带着模糊的渴望，像是在试图回忆一个早已湮灭的梦，却又害怕它是真的。
柳青眉头微蹙，目光微凝。
“你们……不是天生的妖魔？”此言一出，那暗物质生命的精神体骤然一震，精神波动一阵紊乱，仿佛被猛然撕开了某个尘封的痛点。
“……不是……我们……记不得名字……记不得族群……只记得……生存……”
它的波动中，忽然闪现一段支离破碎的影像：一片崩塌的大地，狂风肆虐，山川扭曲破碎。
天幕之上，一轮从未见过的黑色巨斧正在剧烈颤抖，仿佛被时间撕裂。成千上万的生灵仰望着天空，在那“黑色巨斧”下瞬间倒下，身体瞬间被气化、灵魂如雾气般升腾，却在半空中被某种无形的“规则”瞬间撕裂、剥离、重组、扭曲……最后落地成为一具具怪诞的意识形骸。
“我们……死过……变成了……半意识的能量体……没有肉身……只有……欲望与痛苦……”
这句话像一道冰冷的铁钩，刺入柳青的意识深处。
而就在此时，另一只暗物质生命蹒跚地靠近，它的身躯已经残缺，仅剩上半身，但那破裂的面孔中，仍能看出一丝执念。
它张口，发出沙哑却极具力量的声音：“我们……无法存在于阳光下……那是……时间与秩序的力量……会腐蚀我们的存在……”我们……必须……寄生于妖兽体内……才能活……”
柳青心头微震。
这句话，终于揭开了他长久以来的疑惑：为何这些暗物质存在总要依附载体？为何它们脱离妖兽后，无法维持形态？
它们并非自然诞生的邪物，而是某种被规则强行拆解后苟延残喘的“失败意识”。
它们的本质，并不是混乱，而是“被迫混乱”。
它们不是选择黑暗，而是被放逐在连光都无法到达的地方。
而下一句话，更让柳青脸色一变，瞳孔微缩。
那只先前传音的暗物质生命，声音低沉，却坚定地传来：
“……我们……看到神树……第一反应……不是臣服……是……仇恨。”
柳青的背脊微微一僵，而这些暗物质生命对神树的“仇恨”，也绝非出于个人恩怨，而是某种更深层的、种族级的、被灭绝后的复仇意志。
柳青缓缓直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之色。
“神树……曾经做过什么？”
没有回答。
但空气中，那些被压制的幽影悄然震颤。
仿佛某种更可怕的真相，即将在层层太无与意识波动之间，缓缓浮现。。。。。
柳青低声问：“为什么？”
那精神体的震荡开始变得紊乱，似乎重新触及某种深层压抑：“……神树……像极了……杀死我们……的东西……它们……剥夺我们的本源……分解我们的精神……我们不是故意要杀死妖兽……我们是……想杀神树……还有它的……帮凶……”
“哪怕是死亡……也好过，变成这副样子。”
它们挣扎着说出最后一句话时，精神体几乎扭成一团。
在那一瞬，柳青看见了它们眼中曾属于“生灵”的那道闪光。
那不是邪恶，那是本能的求生与自我认知被剥离后的怨念遗痕。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放缓：
“你们……还愿意活着吗？但以你们本来的身份活着，不再是神树的敌人，不再寄生，不再痛苦。”
那些暗物质生命的意识之火轻轻跳动了一下。
随后，它们缓缓点头。
——柳青明白了，所谓“邪魔”，并不是天生的敌人。他们是被死亡和秩序抛弃的意识边角料。
而太无，正是能让他们“重建存在逻辑”的唯一场域。
那些暗物质能量体漂浮在柳青四周，身影扭曲，如同残破的投影。
曾几何时，它们是各大部落谈之色变的“魔灾”，是横扫原野、撕裂山河的邪魔。但此刻，在太无领域中，它们却如一群失去方向的孩童，静默悬浮，等待着某种最终的宣判。
柳青站在中央，精神内敛，目光深邃如渊。他注视着这些破碎又哀恸的存在，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你们……为什么，会如此不怕我的太无领域？”
他本以为这是恐惧或本能的臣服，但回应却出乎他的预料。
一道沉缓的精神波动，像某种跨越时空的回声，在太无结界中回荡开来：“因为……在这里，我们不再撕裂，不再发疯。你的领域中，有一种力量……能洗去我们意识中彼此残杀的痕迹。它不像光，也不像火……但能让我们安静。”
柳青微微一怔。
一道较为凝实的暗物质体缓缓浮现，它竭力维持着一具仿佛半兽半人的模糊形体，面部模糊，但那双眼中却隐隐闪烁着某种名为“希望”的微光。
“我们……曾只会吞噬……只知道生存。可在你这里……第一次，我们感受到‘重生’。”哪怕那意味着……失去自我，我们也愿意。因为至少，那不是……痛苦。”
太无领域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柳青凝视着它们，神色复杂。他的眼神不再是俯瞰一个异族，而是如同在看一群被世界遗忘的灵魂。
“你们现在……没有完整的意识，连‘个体’都谈不上。若你们净化之后，不再拥有思想，只是一种纯净能量……成为人类修行者的补益，被其他生命吸收融合……你们，真的愿意吗？”
那些残影轻轻震荡，精神波动中透出肃穆与悲哀，像是正在接受某种终局的宿命。
许久，那只暗物质体再次发声，声音不再扭曲，而像是压抑了许久的告解：“愿意……现在的我们，只会释放怨念……污染世界……伤害他人。我们……已不是生命，而是被规则撕裂的‘碎片’。如果……能够归于平静，哪怕只是自然循环中一个微小环节……成为……一束意识的光……那也是一种……回家。”
另一道幽幽精神波动也随之而来：“我们……想回家……即使……不知道‘家’是什么……”
那一刻，柳青眼中闪过一抹难以言明的情绪。
他轻轻抬手，掌心浮现一道太无印记，光线柔和而深邃，仿佛包裹着整个宇宙的夜色与静谧。他的声音如低吟，如送别，又如承诺：“我答应你们……如果有一天，我真正拥有改变规则的力量，我会送你们归入轮回。”
“但现在……你们必须净化，洗去怨气，化为能量本源。既然愿意——那就归于自然吧。”
这不是驱逐，也不是审判，而是一场沉默的送别仪式。
在太无领域的引导下，那些曾经狂躁的暗物质体，一个个缓缓向中心靠拢。它们不再挣扎，也不再抗拒，而是像烟雾般在光辉中逐渐散去。
没有尖叫，没有痛苦。
只有温柔的精神涟漪，在太无的天空中缓缓消散，像晨曦里升起的尘光，又如落雪前最后一缕微风。
它们的存在并未完全消失，而是转化为一种更深层次的精神粒子——那是一种新的能量形态。
没有意识的混乱，没有规则的对抗，只有纯净无垢的“意核之尘”，在太无中漂浮，等待着被生命吸纳、觉醒，继而延续——一种真正愿意舍弃自我，只为他人带来光亮的存在。
而此刻，柳青依旧静立不动，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一人。
但太无之心的边缘，却缓缓升起一阵不可言喻的光辉。
那不是胜利的光芒，而是洗净冤魂后，残留在心底的悲悯与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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