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得了老夫人“野趣”的隐秘差事，秋禾感觉自己在王府里的日子，似乎有了一根细细的、却真实存在的丝线牵着，不再是完全无根的飘萍。那枚小银角子，她小心翼翼地用破布裹了又裹，藏在贴身处，那是她未来或许能赎身的希望之火种，虽微弱，却灼灼燃烧。
给老夫人寻摸野菜，成了她每日送菜之外最紧要、也最需谨慎的任务。王府后墙那处废园，几乎成了她的秘密宝地。去的次数多了，她不再仅仅盯着灰灰菜、马齿苋那几样，目光开始细致地扫过每一寸荒土，辨认着各种在贵人眼中是杂草、在她眼里却可能是“宝贝”。
这日雨后，空气清新。秋禾掐完一捧嫩生生的野苋菜尖，正准备离开，目光却被废园角落一丛长在破败假山背阴处的植物吸引了。
那植物叶片肥厚，呈奇怪的勺状，边缘带着细微的绒毛，茎秆匍匐在地，看上去其貌不扬，甚至有些丑陋。
但秋禾的眼睛却瞬间亮了！
这……这不是“打官司草”吗？老家田埂上到处都是！这东西虽然不好吃，但有一样妙用——它的汁液能止痒消肿！夏日里被蚊虫叮咬，或是长了痱子、无名肿毒，掐几片叶子揉出汁水擦上，很快就能缓解。逃荒时，缺医少药，这玩意儿可是救过急的！
王府里主子丫鬟们，夏日难免被蚊虫困扰，尤其是那些娇贵的主子，身上起个红点都要闹腾半天。若是……
一个念头飞快地在她脑中成型。
她没有声张，像往常一样，将野苋菜交给张嬷嬷，绝口不提那丛“打官司草”。
过了两日，机会来了。她去送菜时，恰巧听到颐宁院两个小丫鬟在角门边低声抱怨，一个撩起袖口，露出手臂上几个红肿的蚊子包，痒得直皱眉。
秋禾放下菜筐，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小声搭话：“哎呀，这园子里蚊子可真毒。”
那小丫鬟愁眉苦脸：“可不是么！昨晚守夜，被咬了好几个包，痒得睡不着。”
秋禾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同情和一点点乡下人才懂的“见识”，低声道：“我们老家地里，有种土法子……有一种草，掐了叶子擦擦，能止痒，就是长得丑，不知道这园子里有没有……”
小丫鬟将信将疑：“真的？什么草？”
“奴婢也说不清名字，就认得样子。”秋禾为难道，“要不……奴婢去找找看？兴许废园那边有。”
小丫鬟被痒得难受，又觉得这法子新奇，便点头：“那你悄悄去找找看，可别让人瞧见了。”
秋禾应了声，熟门熟路地溜到废园假山后，迅速掐了几片最肥厚的“打官司草”叶子，藏在袖中带了回来。
她当着那小丫鬟的面，将叶子揉烂，挤出碧绿色的汁液，涂在那红肿的包上。
“呀！凉丝丝的！”小丫鬟惊讶道，“好像……好像真的没那么痒了！”
秋禾憨厚地笑笑：“乡下土法子，登不得大雅之堂，姐姐不嫌弃就好。”
效果立竿见影。不过一盏茶功夫，那蚊子包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了红，肿也退下去不少。小丫鬟又惊又喜，连连道谢。
这事很快在颐宁院几个低等丫鬟中小范围传开了。起初只是悄悄来找秋禾，后来，连张嬷嬷也听闻了。她年纪大了，夏日容易长痱子，抱着试一试的心思，让秋禾也弄了些草汁来擦，果然清爽许多。
张嬷嬷看秋禾的眼神，愈发不同。这丫头，不仅认得能入口的野菜，竟还知道这些偏方土法，虽不起眼，却实在顶用。
“你这丫头，倒是像个百宝囊。”张嬷嬷难得地打趣了一句。
秋禾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笑：“都是乡下人没办法，瞎琢磨出来的，嬷嬷不怪罪就好。”
“怪罪什么？”张嬷嬷摆摆手，“有用就是好东西。”她沉吟片刻，又道，“以后……若再看到这类有用的草啊叶的，只要无害，便悄悄采些回来。老夫人院里，夏日里总少不了这些烦心事。”
这便是默许甚至鼓励了。
秋禾心中暗喜，面上依旧恭顺：“是，奴婢记下了。”
从此，她的“秘密宝地”产出更加丰富。除了野菜，她还会适时地“发现”一些有用的草药：清热解毒的蒲公英、止血的白茅花、安神的酸枣仁……她并不一次拿出来，而是看准时机，在最需要的时候，以最不经意的方式“献宝”。
每一次，都效果显着。
她在颐宁院下人中的名声渐渐变得微妙起来。不再是那个仅仅“运气好”的送菜丫头，而是成了一个“有点稀奇古怪土法子”的能人。虽然依旧地位低微，但那些丫鬟婆子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好奇和隐隐的……求助之意。
就连赵嬷嬷，也隐约听说秋禾似乎“很得颐宁院那边喜欢”，虽然不清楚具体缘由，但这对她厨房院来说也是长脸的事，便也乐见其成，对秋禾越发“宽容”。
秋禾小心翼翼地经营着这一切。她深知，这些“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绝不能引起主子们尤其是林侧妃的注意。她只在下人这个层面，悄无声息地编织着一张由微末利益和点滴帮助构成的关系网。
这张网很脆弱，却让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在这冰冷的王府里，不再是完全任人拿捏。她开始拥有了一点极其微小的、属于自己的“价值”和“资源”。
她甚至开始偷偷留意，哪些丫鬟在哪位主子面前得脸，哪些婆子掌管着哪些不起眼却关键的职司……这些信息，像散落的珠子，被她默默记在心里。
或许有一天，这些珠子，能被串成一条救命的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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