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在山寨的已经建成的城墙上融成细流时,春天才算真正扎了根。晨光不再像冬日里那般吝啬,早早漫过聚义厅的瓦檐,把北坡的空地晒得暖融融的。王九击踩着露水往坡上走,远远就看见李老栓领着两个帮手,正弯腰给新翻的土地撒种子,身后的田垄里,已经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绿芽。
“大当家!”李老栓见了他,忙直起腰,手里还攥着把沾了泥的种子瓢,“您来得正好,这春麦刚撒完,再过半个月就能齐苗了。”
王九击蹲下身,指尖拂过湿润的泥土,土里还带着些草根,却已经被翻得松软。“养殖场那边怎么样?”他抬头问,目光扫过不远处的木栅栏——那栅栏比去年冬天建的时候又高了些,顶上还加了圈荆棘,栅栏里的棚子也多了两间,隐约能听见猪叫和鸡啼。
“好着呢!”李老栓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语气里满是得意,“猪从六头变成九头了!那四头母猪开春后各下了一窝,最少的下了三只,最多的下了五只,就活了三只没保住。羊也下了两只小羊羔,一黑一白,看着就精神。鸡更是多了,原先十二只,现在孵出了三十多只小鸡,每天能捡十几个蛋,伙房天天给弟兄们煮鸡蛋吃。”
“不错。”王九击点点头,心里也跟着高兴。去年冬天山寨能安稳过来,多亏了这养殖场——大雪封山的时候,打猎的弟兄们出不去,全靠圈里的猪羊和储存的粮食撑着,没让一个人饿肚子。“母畜还得好好喂,尤其是刚下崽的,别让它们受了凉。”
“您放心!”李老栓拍着胸脯,“我给每头母猪都单独弄了暖棚,每天加两次黄豆,小羊羔也喂得是米汤拌麸皮,比我自己吃的都好。”
王九击站起身,刚要再叮嘱几句,就见老张头从马厩方向跑过来,手里拿着个草叉,脸上带着急乎乎的神色:“大当家!您快去看看,‘不偿命’又在刨栅栏了!”
“怎么回事?”王九击皱了皱眉,快步跟着老张头往马厩走。“不偿命”是他的心头肉,自从母笮马怀孕后,这匹建昌马就变得格外焦躁,时不时就用蹄子刨地,还总想着往母笮马的隔间里钻。
到了马厩门口,就听见“咚咚”的刨地声。王九击走进来,果然见“不偿命”正用前蹄刨着隔间的木栅栏,嘴里还发出低低的嘶鸣,眼睛死死盯着隔壁的母笮马。而那匹母笮马,正站在隔间中央,肚子已经鼓得老高,比四个月前大了一圈,走动时都显得有些迟缓,见了王九击,只是轻轻甩了甩尾巴,没像之前那样害怕得缩起来。
“老周来看过了吗?”王九击走到母笮马的隔间外,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它的肚子——皮肤被撑得发亮,能隐约看出胎动的痕迹。
老张头连忙回话:“看过了,老周今早刚来过,说这母马怀得稳,已经四个多月了,再熬半年多就能生了。就是‘不偿命’,最近越来越焦躁,白天还好,夜里总刨栅栏,我都被它吵得睡不好觉。”
王九击站起身,走到“不偿命”的隔间前,伸手摸了摸它的脖子。这匹建昌马立刻安静下来,用头蹭了蹭他的手心,尾巴轻轻甩着,像是在撒娇。“它是担心母马。”王九击笑了笑,“你多盯着点,别让它真把栅栏刨坏了。再给它加些料,让它多活动活动,兴许能安分些。”
“哎!我记住了!”老张头应着,转身去给“不偿命”添料。
王九击又在马厩里待了一会儿,看着“不偿命”低头吃草,母笮马也慢慢卧了下来,才转身离开。刚走到聚义厅门口,就见王文和弟兄们在说话,手里还拿着张红纸,见了他忙迎上来。
“大当家,您来得正好。”王文把红纸递过来,“这是我拟的婚礼章程,您看看合不合心意。”
王九击接过红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开头写着“王九击、王大力、王大牛三人大婚事宜”。他看了一眼,心里泛起暖意——自从去年冬天他跟张馨怡王大牛跟张月怡定了亲,弟兄们就一直盼着他办婚礼,后来王大力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对象,索性就商量着一起办,热热闹闹的。
“日子定在什么时候?”王九击抬头问。
王文咧嘴笑了:“老周算了日子,下月初六是个好日子,宜嫁娶,那天正好也是个晴天,适合办喜宴。”
“行,就按这个日子来。”王九击把红纸递回去,“物资方面你们商量着办,粮、肉、酒不够就从仓库里调,务必让弟兄们都吃好喝好。”
“您放心!”王文拍着胸脯,“养殖场里有现成的猪羊,酒也存了不少,肯定够吃够喝。”
正说着,就见王大力扛着把斧头从外面走来,身上沾着些木屑,显然是刚从木工房回来。他见了王九击,连忙放下斧头,挠着头嘿嘿笑:“大当家,您也在啊。”
王九击看着他,想起之前王文跟他说的事,忍不住打趣道:“大力,听说你给自己找了个媳妇?还是个带娃的寡妇?”
王大力的脸一下子红了,从脖子红到耳朵尖,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大当家,您……您都知道了?”
“整个山寨都快知道了,我能不知道?”王九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想到你小子,看着粗枝大叶的,还喜欢成熟的少妇。”
“俺不是喜欢这个!”王大力急得摆着手,声音都有些发颤,“俺是觉得李姐人好,太苦了。她男人去年冬天冻饿而死,就剩她带着个五岁的娃,在山寨里缝冬衣的时候,总偷偷给俺多缝个口袋,还把伙房给她的鸡蛋省下来给俺吃。俺心疼她,想跟她过日子,好好照顾她娘俩。”
王九击听了,脸上的笑意收了收,语气也变得郑重起来:“你能这么想,说明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那她那个孩子,以后跟你姓?”
“当然跟俺姓!”王大力立刻点头,眼神坚定,“俺已经跟李姐说了,以后这孩子就是俺的亲儿子,俺会把他养得跟亲生的一样,绝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
“行,白捡个儿子,划算。”王九击又笑了,“那你们还准备再生吗?小心你这个儿子长大后,把你的家产都占了,让你卷铺盖走人。”
“生!当然生!”王大力梗着脖子,“俺跟李姐商量好了,以后再要两个娃,一儿一女最好。至于这小子,他敢!俺是他爹,他要是敢不孝,俺就用斧头敲他的脑袋!”
他这话一出口,旁边的王文和弟兄们都忍不住笑了,王九击也哈哈大笑起来,聚义厅门口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热热闹闹的。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下月初六。这天一大早,山寨里就忙了起来。建筑旗的弟兄们在聚义厅前搭了个大台子,上面铺着红布,挂着红灯笼;妇女们在伙房里忙前忙后,切肉的切肉,蒸馒头的蒸馒头,香味飘得满山寨都是;孩子们穿着新缝的衣裳,在院子里跑着闹着,手里拿着红纸剪的喜字。
王九击穿着一身新做的红布长袍,这是张婶特意给他缝的,针脚细密,还在领口绣了朵小小的梅花。他站在聚义厅门口,看着弟兄们忙忙碌碌,心里满是暖意。不一会儿,就见张馨怡从住处走过来,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头上盖着红盖头,由张婶扶着,脚步轻轻的,像朵飘来的红云。
王九击连忙迎上去,伸手牵住她的手。她的手很软,微微有些发凉,却紧紧攥着他的手,像是抓住了此生的依靠。
旁边的王大力和王大牛也各自牵着自己的媳妇走了过来。王大力的媳妇李氏,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裳,手里牵着个五岁的小男孩——那孩子穿着新做的蓝布褂子,怯生生地躲在李氏身后,偷偷看着王大力,嘴里小声喊了句“爹”。王大力听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连忙弯腰把孩子抱了起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王大牛的媳妇是张馨怡的妹妹,叫张月怡,性子害羞,见了王九击,只说了句:“大当家。”
王九击笑着点头:“叫什么大当家,叫姐夫。”
月怡轻轻叫了声“姐夫”。
吉时一到,王文站在台子上,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婚礼开始!”
台下立刻响起了欢呼声和掌声,孩子们还放起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在山寨里回荡。王文拿着红纸,念起了婚礼章程,每念一句,台下就跟着欢呼一句。念完之后,他又喊道:“拜天地!”
王九击牵着张馨怡,王大力抱着孩子牵着李氏,王大牛牵着张月怡,一起走到台子中央,对着天地拜了三拜。接着是拜高堂——都是王家村的长辈。最后是夫妻对拜,三对新人互相鞠躬,台下的欢呼声更响了。
拜完堂,就该入席了。聚义厅前摆了二十多桌酒席,每桌都摆满了菜——红烧肉、炖羊肉、炒鸡蛋、凉拌野菜,还有一大盆馒头,酒坛也摆得满满当当。弟兄们按次序坐下,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嘴里还不停夸赞着菜好吃。
王九击端着酒碗,走到每一桌前碰酒。走到王大力那一桌时,李氏正给孩子夹菜,王大力则拿着酒碗,跟旁边的弟兄们碰杯。见了王九击,王大力连忙站起身,举着酒碗:“大当家,俺敬您一碗!谢谢您成全俺和李姐,以后俺一定更卖命地跟着您!”
王九击跟他碰了碰碗,喝了口酒:“你好好跟李姐过日子,把孩子养大,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走到王大牛那一桌时,月怡正拿着馒头喂王大牛,见了王九击,月怡笑着说:“姐夫,俺跟大牛以后一定好好干活,不给您添麻烦。”
王九击笑着点头:“好,你们好好过日子就行。”
敬完酒,王九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张馨怡已经揭了盖头,正坐在他旁边,给他夹了块红烧肉:“你少喝点酒,伤身子。”
王九击接过肉,放进嘴里,心里甜滋滋的:“今天高兴,多喝几杯没事。”
正吃着,就见李老栓端着个大盘子走过来,盘子里放着个大大的猪头,上面还插着朵红纸花。“大当家,这是俺特意给您留的猪头,祝您和夫人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王九击连忙接过盘子,笑着说:“有心了,李老栓。”
李老栓刚走,老张头又端着碗鸡蛋羹过来,碗里还撒了些葱花:“大当家,这是母笮马下的蛋……不是,是鸡下的蛋蒸的羹,您给夫人尝尝,补身子。”
他这话一出口,旁边的人都笑了,张馨怡的脸也红了,轻轻掐了王九击一下。王九击笑着接过碗,递给张馨怡:“快尝尝,老张头的心意。”
喜宴一直闹到傍晚才结束。弟兄们都喝得醉醺醺的,有的在院子里唱歌,有的在比武,还有的围着王大力,让他抱着孩子给大家看看,场面热闹得不行。王九击也喝了不少酒,头晕乎乎的,却很开心。他牵着张馨怡的手,回到自己的住处——屋里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桌上点着红蜡烛,墙上贴着红喜字,温馨又喜庆。
张馨怡给王九击倒了杯茶水,递到他手里:“喝杯茶醒醒酒。”
王九击接过茶,喝了一口,看着眼前的张馨怡,心里满是满足。他伸手把她拉进怀里,轻声说:“馨怡,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张馨怡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眼眶微微泛红,轻声说:“我相信你。”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寨里的欢呼声也慢慢平息,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酒话,和远处马厩里“不偿命”的低嘶声。王九击抱着张馨怡,坐在床边,看着桌上跳动的烛火,心里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想起刚上山时的艰难,想起跟弟兄们一起打仗的日子,想起养殖场里的猪羊,想起马厩里的“不偿命”和母笮马。
他知道,以后的日子还会有很多困难,官府可能会来围剿,其他山寨也可能会来挑衅,但他不怕。因为他有弟兄们的支持,有张馨怡的陪伴,还有山寨里这满满的烟火气——这些,都是他最坚实的依靠。
烛火渐渐暗了下去,屋里的气息变得温柔起来。王九击轻轻吻了吻张馨怡的额头,在她耳边轻声说:“晚安,我的夫人。”
张馨怡闭上眼睛,紧紧抱着他的腰,嘴角带着幸福的笑意。这一夜,没有刀光剑影,没有厮杀呐喊,只有两颗心紧紧贴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温暖,期待着明天的朝阳。
第二天一早,王九击是被院子里的鸡叫声吵醒的。他睁开眼,见张馨怡还在熟睡,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就轻轻起身,给她盖好被子,然后走出了屋门。
晨光已经漫过了山寨的城墙,把院子里的一切都染成了金色。远处的田垄里,李老栓已经领着帮手开始除草;马厩方向,老张头正给“不偿命”添料,母笮马也站在隔间里,安静地吃着草;聚义厅前,几个弟兄正在收拾昨天喜宴的桌椅,嘴里还哼着小曲。
王九击站在院子里,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心里满是希望。他知道,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的山寨,他的家,也会像这春天的草木一样,越来越兴旺,越来越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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