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锈蚀味的金属触感透过手套渗入掌心,安娜死死扣住井壁上一条凸起的结构加强筋,身体如同风中残叶紧贴在近乎垂直、且不断震颤的井壁上。
下方,能量逆流冲击造成的崩塌仍在继续。巨大的金属构件相互撞击、扭曲、断裂,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暗。失控的能量乱流如同脱缰的野兽,在井道中肆意冲撞,爆开一团团危险的离子焰火,将周围映照得光怪陆离,旋即又被更深的阴影吞没。混合着锈海污染能量的风暴余波尚未完全平息,如同冰冷的潮汐般一阵阵冲刷而上,试图将她最后一点体温和力气带走。
每一次呼吸都灼热而艰难,肺叶火辣辣地疼,吸入的空气中混杂着过多的金属碎屑和能量残渣。耳中嗡嗡作响,既有高处坠落造成的生理不适,也有能量尖啸过后留下的顽固耳鸣,更有那从堡垒最深处传来的、持续不断的、令人心悸的结构呻吟声——那是“锈蚀钻孔者”虽被消灭,但其造成的创伤正在持续扩大,以及“大锻炉”核心因能量反噬而陷入不稳定的不祥征兆。
疲惫如同铅块般挂在她的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上。刚才启动逆流协议,几乎抽干了她好不容易恢复的星枢能量,甚至触及了生命本源。精神上的损耗更为巨大,高度集中的感知、对抗能量风暴、生死一线的挣扎,无不剧烈消耗着她的意志。
但她不能停下。
守护者最后传来的信息如同烧红的烙铁,印在她的脑海里。
【“心之回响”频率骤降!】
【“大锻炉”核心不稳定!冷却系统即将失效!】
【立刻前往“核心熔炉室”,手动重启备用冷却系统!】
【“钥匙”的稳定……乃至整个堡垒的存续……取决于你的速度!】
“钥匙”……林克!
想到林克苍白的面容,想到那盏燃烧的凝神香烬所能维持的有限时间,想到他与“心之回响”那未知却必然深刻的连接——一旦“心”彻底衰竭,林克会怎样?一股冰冷的恐惧混合着强烈的责任感,瞬间压倒了身体的疲惫,注入了一种近乎燃烧的紧迫感。
“必须……上去!”安娜咬着牙,对自己低吼。
她艰难地抬起头,审视着上方的路径。能量井的主结构虽然受损严重,多处崩塌,但并未完全毁坏。巨大的能量导管有的断裂,垂落下来如同冰冷的巨蟒尸体,有的则依旧顽强地输送着残余的能量,发出不稳定的嗡鸣。井壁上的检修梯、管道固定卡箍、以及各种凸起的结构,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构成了唯一可行的、却危机四伏的“道路”。
没有退路,没有援军。唯有攀爬。
安娜深吸一口气,调动起体内残存的所有力量,开始向上攀爬。
这绝非易事。井壁因持续的震动和之前的冲击而变得异常不稳定,经常刚刚抓住的着力点下一刻就突然松动脱落。能量乱流不时爆发,迫使她必须紧急规避或紧紧贴附井壁,承受那灼热能量的炙烤。巨大的金属碎块依然不时从更高处坠落,带着死亡的呼啸擦身而过,甚至有一次,一块门板大小的残骸直接砸中了她下方不远处的一段检修平台,瞬间将其化为齑粉。
她就像一只在狂暴雷雨云中挣扎求生的渺小飞虫,每一次移动都耗尽心力,每一次攀升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琥珀钢织手套在此刻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它不仅提供了额外的抓握力和防护,其增强的能量感知能力更是让她能提前零点几秒预判能量乱流的爆发点和结构最脆弱的区域,从而选择相对安全的路径,或是做出最及时的闪避。
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和后背,随即又被高温蒸干,留下白色的盐渍。手臂肌肉因过度用力而剧烈酸痛,甚至微微痉挛。有几次,她脚下的支撑点突然崩塌,整个人猛地向下滑落数米,全靠双手死死扣住岩壁般的金属,手套与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尖鸣,迸溅出点点火星,才勉强止住坠势。
攀爬的过程中,她对“心之回响”的感知也变得更加清晰——或者说,是更加清晰地感知到它的痛苦与衰弱。
那巨大的、规律的、曾带给整个堡垒生机与力量的搏动,此刻变得紊乱、微弱且充满杂音。每一次搏动都显得异常吃力,仿佛一个濒死的巨人在挣扎喘息。伴随着每一次无力的跳动,都有一种失控的热力和冰冷的锈蚀感从中扩散出来,沿着能量井壁向上传导,加剧着结构的崩坏。
这感觉让她心如刀绞,不仅仅是为了堡垒的存亡,更因为它与林克状态的未知关联。她无法想象林克正在承受什么样的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却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安娜终于攀爬到了之前崩塌开始的区域附近。这里的情况稍好一些,虽然依旧满目疮痍,但主体结构大致完好。她找到了守护者信息中提到的、那条通往“核心熔炉室”的备用路径入口。
那并非一道明显的门,而是位于井壁一侧,一个被巨大破裂导管遮挡住的、直径约一米的检修管道口。入口边缘有高温熔化的痕迹,显然也经历了之前的冲击,但内部的结构看起来尚且完整。权限令牌靠近时,入口处一道黯淡的能量屏障闪烁了一下,悄然消失。
没有丝毫犹豫,安娜深吸一口气,钻入了管道。
管道内一片漆黑,只有手套上散发的微弱琥珀光芒和偶尔从管道缝隙渗入的、来自能量井的诡异光线提供照明。管道壁触手冰冷,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越来越浓郁的“热量”——并非单纯的高温,而是一种更原始的、蕴含着庞大能量、仿佛生命核心散发出的炽热气息。
同时,那种与“心之回响”的共鸣感在这里变得空前强烈。不再是模糊的感知,而是变成了一种几乎可以用皮肤触摸到的脉动,从管道壁、从空气中、从四面八方传来,引导着她前进的方向。
这条管道并非直来直去,它蜿蜒曲折,时而向上,时而向下,有时甚至需要垂直攀爬内部的简易梯子。它显然是设计用于紧急情况下主要能量通道的隐秘路径。管道内寂静了许多,将外部能量井的轰鸣和崩塌声很大程度上隔绝在外,只剩下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衣物摩擦管壁的窸窣声,以及那无处不在的、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
咚……咚……咚……
这声音不再仅仅是能量脉冲,它开始携带情绪。安娜能从中感受到一种深切的痛苦,一种逐渐蔓延的虚弱,还有一种……仿佛源自亘古的、巨大的悲伤与孤独。
这感觉让她屏息。这“心”,究竟是什么?它并非冰冷的机械造物,它似乎拥有某种……意识?或者说,是庞大能量凝聚到极致后产生的某种原始情感投影?
路径还在延伸。根据令牌上更新的导航,她需要穿越这片被称为 “心脉甬道” 的区域,才能抵达核心熔炉室的外围。
越往深处,周围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管道壁的材质逐渐从冰冷的合金,变成了一种暗红色的、仿佛某种生物角质与金属熔铸而成的奇异物质,触手温热,甚至能感觉到其下有能量流在缓慢流淌。一些地方生长着发出柔和橘红色光芒的结晶簇,像是血管壁上的神经节,为黑暗的甬道提供着照明。
这里的“心跳声”几乎震耳欲聋,每一次搏动都让整个甬道微微震颤。那衰弱的痛苦感和不稳定的炽热感也越发强烈。
突然,安娜感到怀中有什么东西微微发热。她摸索了一下,取出了那枚来自静滞庭院、刻有守护者锻锤闪电徽记的四级权限令牌。
此刻,这枚令牌正散发出与周围橘红色光芒迥异的、柔和的银白色微光,并且伴随着“心”的搏动,极有规律地明暗闪烁。
“这是……”安娜心中一动,尝试着将令牌靠近旁边散发着橘红色光芒的结晶簇。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令牌上的银光仿佛与结晶簇的橘红光产生了某种微弱的共鸣,光芒流转的速度稍稍加快了一丝。同时,她感到前方甬道深处传来的那种不稳定的、带有破坏性的炽热感,似乎减弱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这个发现让安娜精神一振。这令牌……似乎能对“心”的状态产生一点点积极的安抚作用?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这无疑是一个重要的发现!
她尝试着持续将令牌靠近管壁上的结晶簇,同时继续前进。效果确实存在,但范围很小,似乎只能影响周围几米内的区域。对于整个庞大“心”的衰竭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但这让她看到了希望,也印证了守护者给予她这枚令牌,或许并不仅仅是通行证那么简单。
又前进了一段距离,前方出现了岔路。根据导航指示,她需要选择左边那条向上倾斜的管道。然而,就在她准备转向时,右手边的管道深处,却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金属敲击声。
这声音非常微弱,几乎被巨大的心跳声完全掩盖,但安娜敏锐地捕捉到了。它不像机械故障的声音,也不像战斗的声响,反而更像是一种……有规律的、试图传递信息的信号?
她立刻停下脚步,屏息凝神,仔细倾听。
敲击声再次响起,微弱,却带着一种固执的节奏。
哒…哒哒…哒…哒哒哒…
这是……某种简单的代码?安娜皱起眉头,努力回忆。叛翼内部曾经使用过一些最基础的敲击信号用于紧急情况下的简易通讯。这个节奏……似乎是……
【危…险…内…部…】
敲击声到这里戛然而止,仿佛耗尽了最后力气,或者被什么打断了。
安娜的心猛地一沉。危险?内部?是在警告她核心熔炉室有危险?还是指内部有叛徒?(她立刻想起了那个引导钻孔者的内鬼信号)。
是谁在敲击?是幸存的堡垒工程师?还是……?
她看了一眼导航,又看了一眼右边漆黑的管道。导航指示的路径是明确的,时间紧迫。但这突如其来的警告,不容忽视。
短暂的挣扎后,安娜做出了决定。她必须去查看一下。如果真有幸存者,或许能提供关键信息;如果是陷阱……她也必须确认威胁所在。
她小心翼翼地改变方向,钻入了右侧的管道。这条管道更加狭窄,而且似乎很久无人通行,积满了厚厚的、带有金属质感的灰尘。
敲击声没有再响起。她只能凭借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以及手套对能量和生命迹象的微弱感知,慢慢向前摸索。
前行了大约二十米,管道到了一个尽头。下方是一个不大的、布满各种断裂管线和损坏仪器的检修舱室。舱室内一片狼藉,似乎经历过剧烈的爆炸或冲击。
而在舱室角落,一堆破损的机械残骸下面,压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堡垒工程师制服的人,看起来年纪不大,脸上布满油污和血渍,一条腿被沉重的设备压住,无法动弹。他似乎昏迷了过去,手中还紧紧抓着一把用于敲击管道的扳手。
安娜立刻滑下管道,来到他身边。检查后发现他还活着,只是非常虚弱。她尝试挪开压住他腿的设备,但设备太重,以她现在的状态难以独自完成。
她取出随身水壶,小心地滴了几滴水在那工程师干裂的嘴唇上。
工程师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眼皮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混乱,直到看到安娜身上的工装(尽管破损严重)和并非锈海造物的外貌,才稍微安定下来。
“你……你是……”他声音嘶哑微弱。
“我是安娜,守护者派我来重启冷却系统。”安娜言简意赅,“刚才的敲击信号是你发的?‘危险内部’是什么意思?”
听到“守护者”和“冷却系统”,工程师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随即被更大的恐惧取代。他猛地抓住安娜的手臂,力量大得惊人,急切地低语:
“冷…冷却系统…不能…不能完全重启!”他因为激动而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血沫。
“什么?为什么?”安娜心中一惊。
“核心…核心熔炉室的备用冷却…被…被动了手脚!”工程师艰难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全力,“‘他们’…‘他们’在冷却液循环回路里…掺入了…高纯度的锈海冷凝液!”
安娜的血液瞬间几乎凝固!
锈海冷凝液!一旦大量注入本已极度不稳定、高温的“大锻炉”核心,会引发何等恐怖的能量殉爆和连锁污染?!那根本不是冷却,那是加速毁灭!
“是谁干的?!”安娜急问。
“不…不知道…”工程师眼神涣散,意识似乎又开始模糊,“我看到…看到影子…权限很高…能绕过所有监控…他们…他们不想堡垒被攻破…他们想…想直接…‘收割’…‘心’的力量…”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头一歪,再次昏迷过去。
安娜呆立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内鬼!权限极高的内鬼!目的并非摧毁堡垒,而是趁着混乱,利用锈海入侵和能量反噬作为掩护,意图窃取甚至直接引爆“大锻炉”核心的力量!这就是所谓的“收割”吗?
守护者知道吗?他\/她传来的指令是“重启备用冷却系统”,如果自己毫不知情地照做……
后果不堪设想!
此刻,权限令牌再次震动,守护者新的信息传来,语气似乎更加冰冷急促:
【安娜·星禾,你的速度太慢!核心温度已升至临界点!】
【立刻抵达核心熔炉室!执行冷却重启协议!编号delta-7!】
【这是唯一能延缓“心”衰竭的方法!重复,执行delta-7协议!】
delta-7协议……正是工程师所说的、会启动掺入了锈海冷凝液的备用冷却循环的协议!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安娜的脑海:守护者……他\/她真的不知情吗?还是说……这个命令本身,就是陷阱的一部分?
她想起守护者之前的种种:及时的救援、赋予的权限、看似合理的任务安排……但也想起了他\/那始终冰冷的语气、难以捉摸的动机、以及那句关于“铁砧需要星痕”的模糊话语。
信任在这一刻出现了巨大的裂痕。
她该怎么办?
盲目执行命令,可能万劫不复。抗命不去,“心”可能真的衰竭,林克和堡垒同样危险。
巨大的压力几乎让她窒息。她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工程师,又看了一眼手中那枚依旧散发着微弱银光的权限令牌。
令牌的光芒似乎比刚才又稍微亮了一点点,仿佛在回应着“心”那痛苦而不屈的搏动。
不能慌!必须冷静!
她快速分析着:内鬼的目标是“心”的力量,他们需要冷却系统失效(或被污染)来达成“收割”条件。而自己现在的任务,表面上是去“重启冷却”,实则可能是去完成“收割”的最后一步。
那么,真正的生机在哪里?
在于修复真正的冷却系统?或者……阻止内鬼的阴谋?
工程师提到冷却液被“掺入”了杂质,这意味着原本的冷却系统或许还有拯救的可能?关键在于……净化循环?或者找到并切断污染源?
而手中这枚似乎能对“心”产生微弱安抚作用的令牌,会不会是关键?
一个冒险的计划雏形在她脑海中迅速形成。她不能完全按照守护者的指令行事,但她必须进入核心熔炉室!只有到了那里,才能搞清楚真相,才能找到真正拯救“心”和林克的方法!
这无异于踏入龙潭虎穴,每一步都可能粉身碎骨。
安娜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她将工程师小心地安置在相对安全的角落,留下少量水和一点应急药物。
“坚持住,”她低声道,“如果我成功,会有人来救你。”
说完,她毅然转身,重新爬回管道,向着左边那条通往核心熔炉室的“正确”路径,快速前进。
只是这一次,她的目标已经悄然改变。她不再是单纯的指令执行者,而是一个即将踏入阴谋核心、意图扭转危局的独行者。
前方的黑暗中,巨大的心跳声愈发沉重,仿佛敲响的战鼓,预示着一场风暴的到来。而安娜手中的令牌,那点微弱的银光,在这片被橘红色痛苦笼罩的甬道里,执着地闪烁着,仿佛风暴中不屈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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