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深的黑暗，
沉甸甸地压在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上。
小队带着昏迷的夜莺，
悄无声息地撤回了那个给予他们短暂庇护的地窖。
微弱的油灯光芒摇曳，
映照着每一张凝重疲惫的脸。
断臂老兵清点着仅剩的弹药和几张皱巴巴的低级治疗符箓，
沉默地分发给手下士兵。
姜不辣正在尝试用最后一点清水化开一枚丹药，
想给苏清月喂下去，但收效甚微。
地窖里，除了他们，
还有那位刚刚醒转、
依旧惊魂未定的老婆婆，
以及另外两户听到动静、
从更隐蔽地窖里摸出来的村民
——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母亲和一个半大的瘦弱男孩。
他们蜷缩在角落，
眼中充满了对这群陌生军人的恐惧，
以及对外面世界的绝望。
“军爷…你们…你们要走了吗？”
老婆婆颤巍巍地问，
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希冀和更深的不安。
她知道这些人留不住，
但他们一走，这片废墟…
年轻母亲紧紧抱着啼哭不止的婴儿，
声音带着哭腔：
“那些天杀的蛮子…
会不会再回来？
求求你们，带我们走吧…孩子还小…”
瘦弱男孩没说话，
只是用那双过早经历苦难的眼睛，
死死盯着龙渊他们身上的武器，
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龙渊的拳头猛地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带他们走？
怎么带？
黑风裂谷五十里，
一路危机四伏，西方巡逻队、
归墟的追杀、
还有不知道会不会再从地底冒出来的鬼东西…
他们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
带上这些几乎毫无自保能力的村民，
速度会被拖慢到极限，
目标会大到成为活靶子！
结局只有一个——一起死！
可不带呢？
把他们留在这片废墟里？
西方佬和归墟那帮毫无人性的家伙，
很可能为了泄愤或者灭口，
折返回来…那等待这些村民的，
将是比死亡更悲惨的命运。
留下少量士兵保护？
那和让士兵们送死没什么区别，
最终也守不住。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痛苦扼住了龙渊的喉咙，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看着老婆婆怀里那盏早已没有灯油的破旧油灯，
看着年轻母亲怀中哭得声音嘶哑的婴儿，
看着那个男孩眼中残存的、一点点对生的渴望…
他想起溪木镇广场那个死去的少年，
想起断臂老兵和士兵们的拼死守护，
想起地窖里那碗几乎照见人影的稀粥…
力量…如果他有足够的力量…
混沌灵皮在体内微微发热，
那枚伪·神匠之锤的碎片也传来温厚的触感，
但它们此刻都无法给出一个两全的答案。
“妈的…”
他低骂一声，
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土壁上，
发出沉闷的响声，
引得村民们一阵惊恐的瑟缩。
“石头脑袋，你冷静点！”
姜不辣压低声音，
“我知道你不好受，但咱们现在…”
“必须有取舍。”
一个冰冷却无比清晰的声音打断了她。
是秦岳。
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眼神如同淬火的寒铁，
扫过那些惶恐的村民，
最后落在龙渊身上。
“带着他们，我们不可能在预定时间内赶到裂谷，
更不可能避开追踪。
任务失败，苏清月会死，
我们大概率也会死，
他们同样活不了。”
他的话残酷得像刀子，
剖开了血淋淋的现实。
断臂老兵和士兵们都沉默地低下头，
他们深知这是事实。
“那难道就…”
龙渊猛地抬头，眼睛发红。
“我没说不管。”
秦岳打断他，
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的辰龙灵皮恢复了一些。
可以尝试进行一次超远距离的空间传送，
把他们直接送到西北方向一百二十里外的‘黑石堡’附近。
那里是龙庭游击部队最近的活动区域，
应该相对安全。”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超远距离群体传送？！
这需要对空间之力何等精妙的掌控？
而且消耗绝对是天文数字！
尤其是在他本身就有伤，
灵能未复的情况下！
“秦少爷！这太冒险了！”
断臂老兵第一个反对。
“一百二十里！还要带这么多人！
一个不好空间紊乱…”
“我知道风险。”
秦岳面无表情，
“但这是目前唯一能给他们一线生机，
又不至于彻底拖垮我们的方法。
留在这里，十死无生。
传送过去，九死一生。
怎么选？”
他看向龙渊，将这个最终的决定权，
交到了队伍实际的核心手中。
地窖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油灯的光芒跳跃着，
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龙渊看着秦岳那双平静却坚定的眼睛，
又缓缓看向那些眼中重新燃起微弱希望的村民…
他深吸一口气，
仿佛要将这地窖里所有的沉重和压抑都吸进肺里。
然后，他重重地、缓缓地点了点头。
“干！”
他走到老婆婆面前，蹲下身，
从她怀里轻轻接过那盏破旧的油灯，
动作郑重得像接过某种传承。
“婆婆，这灯，我先替你保管。”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等打跑了那些杂碎，
我一定把它完好无损地送回来，
把它重新点亮！我保证！”
老婆婆看着他，
浑浊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干枯的手紧紧握了一下他的手，
重重地点着头，哽咽得说不出话。
龙渊站起身，
目光扫过年轻母亲和那个男孩：
“做好准备，可能会有点晕。
到了那边，活下去！”
他转向秦岳，一切尽在不言中。
秦岳不再多言，走到地窖中央，
双手缓缓抬起，深邃的青光自他体内涌出，
周身空间开始发出细微的嗡鸣，
一道道玄奥复杂的空间纹路
在他脚下缓缓浮现、延伸，
逐渐将那些村民和自愿护送的两名士兵笼罩其中。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额角青筋凸起，显然负荷极大。
“走！”
龙渊低喝一声，背起苏清月，
示意姜不辣扛起夜莺，
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出地窖，
断臂老兵和剩余士兵紧随其后。
他们不能留下干扰秦岳施法，
也必须立刻动身，
利用这最后的掩护奔赴裂谷！
在他们身后，地窖中青光越来越盛，
空间扭曲波动达到了顶点，
最终猛地一闪——
如同一个被戳破的泡泡，
地窖内所有被青光笼罩的人瞬间消失不见，
只留下空荡荡的地面和依旧在摇曳的那点微弱油灯光芒。
几乎在同时，远在百里之外某处山坳，
空间一阵扭曲，
一群茫然无措的村民和两名踉跄的士兵凭空出现，摔倒在地。
而地窖外，龙渊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重归寂静的入口，咬牙转身。
“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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