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水管道出口外，是一片荒废的河滩地，浑浊的河水在浓雾笼罩下无声流淌，岸边堆积着各种城市垃圾和上游冲下来的杂物。
七个人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如同搁浅的鱼，贪婪地呼吸着，尽管这空气里也满是迷雾和腐臭。
劫后余生的庆幸并未持续太久，现实的压力便如冰冷的潮水般重新涌上。
陈末左臂的乌青范围肉眼可见地扩大了少许，那股阴冷的麻痹感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他的力量和意志。
他尝试活动手指，反应已变得异常迟钝。
李璐跪坐在他身边，再次解开绷带检查，脸色愈发凝重。
“毒素……或者说那种能量侵蚀，在扩散。常规手段完全无效。”
她抬头看向陈末，眼中充满了无力感，“
必须找到更专业的医疗设备或者……像你说的，那种‘纯净’的能量，或许能中和它。”
陈末点了点头，脸色因失血和毒素而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他看向林雨：“地图上，这附近有没有医院或者大型诊所？”
林雨立刻摊开地图，手指在上面快速移动。
“有！沿河向上游大概一公里左右，有一个‘仁和社区医院’，规模不算大，但设备和药品应该比一般药店齐全。”
她顿了顿，补充道，“但那种地方，灾变初期肯定是重点争夺区域，现在恐怕……”
恐怕早已被洗劫一空，或者盘踞着更危险的东西。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但所有人都明白。
“这是我们目前最近、也是唯一的选择。”陈末支撑着想要站起来，却因左臂的无力和一个踉跄，被旁边的王铁柱一把扶住。
“陈哥，你这样子……”张强担忧地看着他。
“必须去。”陈末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我的状态会影响整个团队。而且，一个可靠的医生和充足的药品，对我们未来的生存至关重要。这不只是为了我。”
“在衡量价值的天平上，短期的风险有时必须为长期的生存潜力让路。一个顶尖的医生，在末世是无价的战略资源。”
这是他作为决策者的判断。
众人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再劝阻。简单处理了一下身上的污秽和伤口，补充了些水分，队伍再次出发，沿着河岸向上游艰难跋涉。
一公里的路程在平时不算什么，但在迷雾笼罩、危机四伏的河边，却显得无比漫长。
他们警惕着河面的动静，堤岸的草丛，以及任何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幸运的是，或许是因为靠近水体，也或许是之前的战斗和诡异消耗了附近的“危险额度”，这一段路并未遇到实质性的袭击，只有一些小型畸变生物被他们轻易解决。
仁和社区医院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一栋六层高的白色建筑，在灰蒙蒙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外墙上有不少污渍和破损的窗户，门口的空地上散落着废弃的轮椅、担架和一些看不出原状的垃圾，一片破败景象。
医院大门洞开，里面黑黢黢的，如同张开的巨口。
“我先进。”王铁柱紧了紧手中的消防斧，深吸一口气，率先踏入了医院大厅。
大厅内更加混乱。
挂号处的玻璃粉碎，病历和文件撒了一地，几具早已腐烂成白骨的尸体歪倒在座椅和墙角，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血腥和腐烂混合的刺鼻气味。
“分头搜索？还是一起？”大牛压低声音问道。
“一起行动，目标明确。”陈末靠着墙壁，声音有些虚弱但清晰，“优先目标：药房、外科诊室、手术室。注意寻找任何幸存者，尤其是医护人员。”
他们沿着指示牌，小心翼翼地向着药房方向移动。
走廊里更加昏暗，只有应急指示灯散发着幽绿的光芒，映照着墙壁上飞溅的、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以及一些触目惊心的抓痕。
药房果然被洗劫一空，货架倒塌，满地都是空盒子和破碎的药瓶，有价值的东西早已不见踪影。
“艹！白跑一趟！”大牛忍不住骂了一句。
“去外科看看。”林雨保持冷静，示意继续前进。
外科诊室和处置室同样一片狼藉。
就在众人心情逐渐沉入谷底时，走在最前面的猴子突然竖起耳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有声音……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他指向走廊尽头，一扇紧闭的、写着“手术室-闲人免进”的金属大门。
众人立刻屏住呼吸，凝神细听。果然，从那扇门后，传来了一阵极其微弱、却持续不断的……金属刮擦声？还夹杂着一种压抑的、仿佛困兽般的呜咽。
有东西在里面！而且听起来不像人类！
王铁柱和大牛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守在门边，武器对准门口。张强掌心再次腾起火焰，紧张地盯着那扇门。
陈末示意李璐稍安勿躁，自己则忍着左臂的不适，凑近门缝，仔细倾听和感知。除了那怪异的刮擦和呜咽，他似乎还听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人类的喘息声？
“里面可能不止有怪物。”陈末低声道，他尝试着轻轻推了推门，门是从里面锁住的。
“怎么办？强攻？”王铁柱看向陈末。
陈末摇了摇头，他注意到门把手上有一些新鲜的、与其他陈旧污渍不同的痕迹。他想了想，抬手，用还能活动的右手，屈指在金属门上，有节奏地、清晰地敲了四下。
“咚、咚、咚、咚。”
这是国际通用的求救信号节奏，也是在无法言语沟通时，表示“友善”、“人类”的简单方式。
门内的刮擦声和呜咽声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十几秒。
然后，一个极其虚弱、却带着难以置信的警惕的女声，从门后传了出来，声音嘶哑干涩：
“……谁？”
有人！真的有人！
李璐瞬间激动起来，她不顾危险，上前一步，隔着门板用尽量清晰温和的语调说道：“别怕！我们是幸存者！外面暂时安全！你需要帮助吗？我们是医生！”
“医生？”门后的女声似乎颤抖了一下，带着一丝希冀，但更多的还是怀疑，“证明……证明给我看！说一个……只有医生才懂的……专业术语！”
李璐愣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地快速说道：“cpR！肾上腺素！无菌操作！三角巾包扎法！清创缝合！你还需要什么证明？”
门后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开锁声。沉重的金属门被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隙。
一张苍白、憔悴却依旧能看出清秀轮廓的脸庞出现在门缝后，她警惕地扫视着门外全副武装的众人，目光最终落在穿着相对干净、眼神清澈带着医者独有的关切神色的李璐脸上。
“我……我是苏晚晴，这家医院的外科医生。”她声音依旧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你们……真的不是那些人？”
“哪些人？”林雨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苏晚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彻底拉开了门。“先进来……快！”
众人迅速闪入手术室，王铁柱和大牛立刻将门重新关上并顶住。
手术室内相对整洁，显然被精心清理过，但角落里堆放着一些空的食物包装和矿泉水瓶，显示主人在这里困守了不短的时间。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手术台旁边，用绷带和铁链牢牢捆着一只……怪物！
那怪物依稀还能看出人形，穿着破烂的护士服，但皮肤呈现不健康的青灰色，手指变得尖长漆黑，嘴里不断发出“嗬嗬”的呜咽，身体疯狂地扭动着，试图挣脱束缚，刚才的刮擦声正是它的指甲在金属手术台上划动发出的。
“这是……小刘护士……”苏晚晴看着那怪物，眼中充满了悲伤和痛苦，“灾变发生时，她正在给我当助手……我们被困在这里，她为了去找食物……回来就变成了这样……我不忍心……我只能把她绑起来……”
她的声音哽咽了。
一个医生，不得不亲手束缚住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事，看着她逐渐失去人性，变成怪物，这种折磨可想而知。
李璐立刻上前，不顾那怪物的嘶吼，快速检查了一下陈末的手臂，然后看向苏晚晴：“苏医生，他中了奇怪的毒素，像是能量侵蚀，常规解毒剂无效，你有办法吗？”
苏晚晴强迫自己从悲伤中抽离，走到陈末身边，仔细查看了他的伤口，又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周围的皮肤，感受着那股阴冷的能量。
“这是……规则诡异的残留能量！”她倒吸一口凉气，显然见识过类似的东西，“很麻烦！但……或许有办法！”她快步走到一个上锁的药品柜前，用藏在身上的钥匙打开，从最里面取出了一个小巧的低温冷藏盒。
“这是医院之前参与一个秘密研究项目时留下的样本，‘活性细胞再生凝胶’，理论上可以中和低级别的能量污染并促进组织修复，但数量极少，而且没经过大规模临床验证……”她拿着那管散发着微弱蓝光的凝胶，有些犹豫。
“用。”陈末毫不犹豫地说道。
苏晚晴看了一眼陈末，又看了看充满期待的李璐和众人，终于下定决心。
她熟练地消毒、清理伤口，然后将那珍贵的蓝色凝胶仔细地涂抹在陈末的伤口上。
一股清凉的感觉瞬间取代了阴冷的刺痛，乌青色的范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缓慢消退，麻痹感也逐渐减轻。
有效！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在绝望的深渊里，专业的知识与技能，是比任何武器都更能点燃希望的火种。”
陈末感受着左臂的好转，看向苏晚晴的目光充满了郑重：“谢谢。你跟我们一起走吧，这里不安全了。”
苏晚晴看着被束缚的、仍在嘶吼的前同事，眼中闪过剧烈的挣扎，最终，她深吸一口气，眼中只剩下属于医生的坚毅和活下去的决心。
“好，我跟你们走。”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知道那些人……是一伙自称‘清道夫’的掠夺者，他们专门洗劫医院和药店，抓捕医护人员为他们服务……我之前躲过了他们几次搜索，但他们肯定会再来的。”
她的话语，再次揭示了末日之下，另一种形态的残酷。
团队迎来了一位真正的外科医生，代价是背负上新的敌人和更沉重的道义。
但看着陈末逐渐恢复血色的手臂，看着苏晚晴眼中重新燃起的求生火焰，所有人都觉得，这代价，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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