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绩效考核?要命了!
陈小乐停下脚步,看向那个叫住他的年轻工匠。这小子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瘦得跟麻杆似的,但一双手指节粗大,沾满了窑灰和泥巴,眼神里带着点畏缩,又有点按捺不住的好奇。
“你是?”陈小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点,别吓着这小伙子。他估摸着,这应该是昨天在工房帮忙造“掌心雷”的工匠之一。
“俺……俺叫石头的,”年轻人搓着手,更紧张了,“昨天,昨天跟着李师傅,听您吩咐弄那个……那个响雷的。”
果然。陈小乐笑了:“哦,石头啊。有事?”
石头吭哧了半天,才鼓起勇气问:“师爷,俺就是想问问……您昨天说的那个‘格物致知’,是不是……是不是就是琢磨这些东西为啥会响?咋能更响?”他指了指工房的方向,眼睛里闪着光。
陈小乐心里一动。哟呵,没想到在这地方,还能碰上个对“科学”有点本能好奇的苗子?这可比那些只知道磕头喊“仙师”的强多了。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陈小乐点点头,来了点兴致,“不光是琢磨为啥响,还得琢磨怎么控制它,怎么让它按咱们的想法来。比如,为啥有的响有的不响?为啥有的烟大有的烟小?这里面都是有道理的。”
“道理……”石头喃喃自语,眼睛更亮了,“那……那俺能学吗?”
陈小乐看着他渴望的眼神,心里那个“文明图鉴”似乎都微微发热。传播知识,这应该也算推动文明吧?说不定还能赚点文明点数?
“想学是好事。”陈小乐拍拍他肩膀,“不过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你先跟着李师傅好好干,把基本功打扎实了。等有空了,我教你点有意思的。”
石头一听,激动得脸都红了,连连鞠躬:“谢谢师爷!谢谢师爷!俺一定好好干!”说完,像是怕陈小乐反悔似的,一溜烟跑回工房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陈小乐摸了摸下巴。嗯,看来搞义务教育,培养本土技术人才这事儿,也得排上日程了。不过,饭得一口一口吃。
他收敛心神,快步去找王捕头。排污工程是眼下头等大事。
王捕头正在校场上带着几个留守的衙役操练,说是操练,也就是比比划划,没什么精气神。见到陈小乐,王捕头倒是很客气地抱拳行礼:“陈师爷!”
陈小乐直接把方正批准试点排污工程的事情说了,然后道:“王捕头,得麻烦你带几个兄弟,去城西那块最破最脏的地方,把范围给我圈出来。再看看那边有多少流民和穷苦人家,统计一下大概能出多少劳力。”
王捕头是个实在人,虽然心里也觉得这“挖粪坑”的活儿有点那啥,但既然县令和师爷都决定了,他执行就是。“成!俺这就带人去办!”
安排完这事儿,陈小乐又跑去县衙后院的仓库。管仓库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吏,姓钱,慢悠悠地拿着钥匙,慢悠悠地打开仓门,里面堆着些陈粮,数量不多,蒙着一层灰。
“钱书吏,清点一下,这些粮食能动用多少。”陈小乐吩咐道。
老钱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老花镜,慢条斯理地说:“陈师爷,这府库支取,可有章程啊。得有县令大人的手令,还得登记在册,写清楚用途、数量,一点都错不得……”
陈小乐一阵头大,知道跟这种老官僚急不得,只好说:“手令方大人很快就会补上,你先大致估个数给我,我心里好有底。”
老钱这才磨磨蹭蹭地去查看,嘴里还念叨着:“春税还没收,存粮可不多了,得省着点用啊……”
好不容易从仓库那边脱身,陈小乐回到自己的书房,开始起草具体的施工方案和粮食发放标准。他得把“以工代赈”的细节落实,不能出乱子。
就在他埋头苦干的时候,县衙前院却隐隐传来一阵骚动,似乎还有争吵声。
陈小乐皱了皱眉,放下笔走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只见二堂门口,几个穿着吏员服饰的中年人正围着方正,情绪激动。为首的一个,面色黝黑,嗓门最大,陈小乐有点印象,是负责刑名的刘书吏。
“大人!此事万万不可啊!”刘书吏挥舞着手臂,“什么绩效考核,还要与薪俸挂钩?这……这成何体统!我等读书人,为民办事,岂能与商贾匠人一般论斤论两?”
旁边一个胖胖的,管钱谷的孙书吏也帮腔:“是啊大人!公务繁杂,岂能单以数量论优劣?有些案子错综复杂,费时良久,有些钱粮账目需反复核对,难道做得慢反倒有错了?这岂不是逼着大家敷衍了事?”
另一个瘦高个,管户籍的陈书吏则阴恻恻地说:“还要同僚互评?询问百姓?这……这岂不是鼓励互相攻讦,助长刁民气焰?长此以往,衙门威严何在?”
好家伙,陈小乐一听就明白了。他那份《绩效考核建议》的风声,到底还是漏出去了。这帮老吏,触动他们的利益,比触动他们的灵魂还难受。
方正被他们吵得一个头两个大,试图安抚:“诸位稍安勿躁,此事尚在斟酌,并未定论……”
“大人!”刘书吏直接打断,语气带着威胁,“非是我等不愿进取,实乃此法违背祖制,搅乱衙门秩序!若强行推行,只怕……只怕人心离散,公务瘫痪啊!”
这话就有点逼宫的意味了。方正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陈小乐知道,自己不能再躲后面了。他整了整衣袍,缓步走了过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诸位这是怎么了?何事如此激动?”
见到正主来了,那几个书吏的目光齐刷刷射向他,有不满,有愤怒,也有几分忌惮。毕竟“陈仙师”的名头昨天刚响彻全城。
刘书吏哼了一声,硬邦邦地说:“陈师爷,你那份‘绩效考核’的章程,我等拜读了!恕我直言,此法看似新奇,实则荒谬,根本行不通!只会让我等吏员寒心,让衙门大乱!”
陈小乐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也不生气,反而笑了笑:“哦?刘书吏觉得哪里行不通?但说无妨。”
刘书吏梗着脖子:“公务岂能量化?刑名案子,有易有难,难道审结一个偷鸡案,和破获一桩凶杀案,能一样算‘一件’吗?这如何公平?”
“问得好。”陈小乐点点头,“所以,绩效考核,并非简单计数。不同类型的公务,自然有不同的考核标准和权重。比如,破获凶杀大案,功绩自然远高于调解邻里口角。我们可以事先将公务分类,定出不同的‘难度系数’和‘重要程度系数’,最后综合评定。这并非一味求快,而是追求‘又好又快’。”
难度系数?重要程度系数?几个书吏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词儿新鲜,但好像……有点道理?
孙书吏忍不住插嘴:“那钱粮账目,核对繁琐,容易出错,若是为了求快而出错,岂不更糟?”
“所以考核里要加入‘准确率’和‘纠错率’啊。”陈小乐对答如流,“允许犯错,但要看犯错后能否及时发现和纠正。而且,如果谁能提出简化流程、提高记账准确率的好法子,不但无过,反而有功,要加分奖励!”
他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诸位,绩效考核,不是为了克扣大家,而是为了让能者多劳,多劳者多得!让那些踏实干事、能力出众的同僚,获得应有的回报。也让那些浑水摸鱼、敷衍塞责之人无所遁形。这难道不是对认真做事之人最大的公平吗?”
“至于同僚互评和询问百姓,”陈小乐看向脸色变幻不定的陈书吏,“是为了更全面地了解一个人的办事能力和态度。一个人在衙门里人缘如何,对待百姓是否耐心,这些难道不重要吗?难道我们为民办事,还怕百姓评价不成?若是做得正,行得端,百姓的口碑,不就是最好的政绩?”
一番话,连消带打,既回应了他们的质疑,又画出了“多劳多得”的大饼,还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
几个书吏面面相觑,一时竟找不到话来反驳。他们习惯了按部就班,习惯了你好我好的混日子,突然被这套组合拳打过来,有点懵。
方正见状,心里暗暗佩服陈小乐的口才和思辨能力,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陈师爷所言,也不无道理。此事关系重大,还需从长计议。诸位先回去办公吧,此事本官自有考量。”
书吏们见县令发了话,也不好再闹,只得悻悻然地行礼退下,但看陈小乐的眼神,明显更加复杂了。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陈小乐知道,这衙门里的第一把火,算是点着了,虽然还没烧起来,但烟已经冒出来了。接下来的阻力,肯定不会小。
他揉了揉眉心,感觉比写方案还累。这改革,真不是人干的事。
就在这时,王捕头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大声禀报:“师爷!城西那块地界圈好了!流民也大概统计了,能凑出百十号劳力!就是……就是那边味道实在冲鼻子,兄弟们都快被熏晕了!”
陈小乐精神一振。很好,硬件建设可以开工了!
他看了一眼二堂方向,心里暗道:软件改革先放放,老子先去把厕所革命搞起来!这实实在在的政绩和民心,才是硬道理!
“走,王捕头,带我去看看!”他大手一挥,暂时把衙门里的糟心事抛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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