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白玉广场上，人来人往，仙气缭绕。每一个从林默身边走过的七玄门弟子，都身穿整洁的青色道袍，步履轻盈，神采飞扬，与他这个衣衫褴褛、满身尘土的少年形成了鲜明而又残酷的对比。
那些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像一根根无形的针，刺得他有些不自在。
林默没有在原地停留太久。他紧了紧怀中的石盘，握着那块冰冷的黑色铁牌，低着头，沉默地按照李青云的指引，朝着广场西侧那条不起眼的小路走去。
越是往西走，脚下的路就从光滑的白玉，变成了普通的青石板，再到最后，干脆成了坑坑洼洼的泥土路。周围的建筑也从宏伟的殿宇琼楼，变得越来越低矮、破旧。空气中那股沁人心脾的灵气，似乎也变得稀薄了许多。
仙与凡的界限，在这里被划分得清清楚楚。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一片低矮的建筑群终于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那是一排排用最普通的木头和石块搭建起来的院落，许多房舍甚至还露着风，与凡间的贫民窟没什么两样。
这里，就是七玄门的外门。
林默深吸一口气，他知道，从踏入这里开始，他就不再是那个能让仙人另眼相看的“林默”，而只是一个编号，一个最底层的、拥有伪灵根的杂役弟子。
他按照路边的指示牌，找到了所谓的“执事堂”。
执事堂是外门唯一一座看起来还算像样的两层小楼。他走进去时，一个穿着青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修士，正靠在一张太师椅上，百无聊赖地打着瞌睡。
“咳。”林默轻咳了一声。
那山羊胡修士眼皮动了动，不耐烦地睁开一只眼，上下打量了一下林默，看到他这副模样，眼中立刻流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
“新来的？”他懒洋洋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味道。
“是的，前辈。”林默恭敬地将手中的黑色铁牌递了上去，“弟子林默，奉李青云师兄之命，前来报到。”
听到“李青云”三个字，那山羊胡修士才稍微坐直了些，接过铁牌看了一眼，撇了撇嘴：“原来是李师兄带回来的。伪灵根……哼，也不知道李师兄是怎么想的，什么货色都往宗门里领。”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林默听得清清楚楚。
林默面无表情，仿佛没有听到这句刻薄的评价。他知道，从他踏入这里的第一天起，这样的嘲讽和白眼，恐怕会成为家常便饭。
“叫我张执事。”山羊胡修士将铁牌扔回给他，又从抽屉里拿出另外几样东西，一股脑地推到桌子上。
“喏，这是你的身份腰牌、两套外门弟子的衣服、一本《七玄门规》，还有这个，”他指着一个灰色的布袋，“这是你这个月的份例，十块下品灵石，一本《基础吐纳诀》。以后每个月一号，自己来领。领完就滚吧，别在这里碍眼。”
说完，他又重新靠回椅子上，闭上了眼睛，一副多说一个字都嫌浪费口水的样子。
林默默默地将东西收好，没有多言，躬身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这就是他踏入仙门的开始。没有欢迎，没有指引，只有冰冷的规矩和赤裸裸的鄙夷。
他走出执事堂，看着手中那几样简单的物品，心中并无多少失落。他本就没指望能得到多好的待遇，能顺利进入宗门，对他来说，已经是成功的第一步。
他先是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换上了那身灰色的外门弟子服。衣服的料子很粗糙，但至少干净整洁，让他看起来不再像个野人。
随后，他按照身份腰牌上刻着的地址——“庚字九十五号”，开始寻找自己的住处。
外门的院落排列得杂乱无章，林默找了许久，才在最偏僻、最靠近山崖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那个挂着“九十五”木牌的小院。
院子很小，杂草丛生，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里面是两间简陋的厢房。其中一间房门紧闭，似乎已经有人住了。他推开另一间空着的房门，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
屋里陈设简单到堪称简陋，只有一张硬板床，一张缺了角的木桌和一条板凳，上面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这里，就是他未来在仙门的家。
林默没有抱怨，他放下行李，开始动手打扫。他将屋里屋外都清理得干干净净，杂草也拔得一干二净，破旧的小院很快就焕然一新。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他没有急着去研究那本《基础吐纳诀》，也没有去动用那珍贵的十块下品灵石。他只是坐在床边，拿出那本《七玄门规》，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一字一句地认真阅读起来。
“谋定而后动。”
在一个全新的、充满未知的环境里，首先要做的，就是了解规则。
门规上详细地列出了上百条规定，大到不可叛出师门、不可同门相残，小到不可私斗、不可偷盗宗门财物，每一条后面都标注着极为严厉的惩罚。
林默看得非常仔细，他要将这些规则全部刻在脑子里，避免自己因为无知而触犯了门规，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窗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他隔壁的房门被推开了。
他的邻居回来了。
林默心中一动，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起身去打个招呼。多认识一个人，总归是好的。
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隔壁传来一个粗豪的声音：“他娘的，今天又被药园的孙管事给黑了五块灵石！早晚有一天，老子要把他种到地里去当花肥！”
紧接着，另一个稍微年轻些的声音劝道：“王师兄，小声点！让人听了去，告到执事堂，你又得挨罚了。”
“怕什么！这破地方，鸟不拉屎，除了你我，还有第三个活人吗？”那个被称为王师兄的人满不在乎地说道。
就在这时，林默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隔壁院子里，正在抱怨的两人，动作瞬间僵住了。
那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和一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青年。他们看到林默，都愣住了，脸上露出了和张执事如出一辙的惊讶表情。
“你……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络腮胡壮汉警惕地问道。
“两位师兄好，”林默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我叫林默，是今天新来的外门弟子，住在隔壁。”
“新来的？”络腮胡上下打量着他，当他感应到林默身上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灵力波动时，脸上的警惕变成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失望，“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个连炼气一层都不到的废物。晦气！”
他似乎觉得自己刚才的抱怨被一个“废物”听到，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瘦弱青年拉了拉他的衣袖，对林默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这位是王浩师兄，我叫赵小虎。既然是邻居，以后……多关照。”
他的话虽然客气，但眼神中同样带着一丝疏远。
林默点了点头，道：“王师兄，赵师兄。”
王浩似乎不想再和他多说一句废话，转身“砰”的一声关上了自己的房门。赵小虎尴尬地对林默笑了笑，也跟着进去了。
林默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脸上依旧平静。
他转身回到自己的屋子，关上门，将外界的一切都隔绝在外。
夜，彻底深了。
林默盘膝坐在床上，他没有立刻去修炼那本《基础吐纳诀》。因为他知道，以他伪灵根的资质，按部就班地修炼，恐怕一辈子也难有寸进。
他真正的倚仗，是那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神缓缓地沉入了怀中那块冰凉的石盘之中。
眼前景象变换，他又来到了那个方圆十丈、四周被混沌迷雾包裹的奇异空间。
这一次，他没有去回想毒蛇，也没有去推演战斗。
他的心念一动，手中出现了一本书——那本刚刚才看过的《七玄门规》。
紧接着，在他的面前，光影交织，凝聚出了张执事那张冷漠的脸，以及王浩那张充满鄙夷的脸。
林默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仙道之路，从生存开始。而生存的第一步，是了解人性。
他要做的，是在这个心神沙盘之中，解析和推演他未来将要面对的每一个人，分析他们的性格，预测他们的行为。
他要将这个危机四伏的外门，变成一个对他而言，再无秘密的透明棋盘！
然而，就在他准备开始推演张执事和王浩的反应时，他忽然感觉到，这个心神空间，似乎与之前在崖底时，有了一丝微妙的不同。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四周那片包裹着空间的混沌迷雾。
他惊骇地发现，那片原本静止不动的灰色迷雾，此刻，竟然在以一种极其缓慢，但却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中心收缩。
这意味着，这个他赖以为生的神秘空间，正在……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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