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从太师椅上坐直了身体，神情严肃了起来。
“闺女，你先别高兴得太早。”
“那朱棡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
“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做夫君……爹怕你以后跟他过日子，会受委屈。”
“这往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平静。”
徐达语重心长。
他现在是作为一个父亲，在真心实意地为女儿的未来担忧。
他凝视着徐妙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妙云，你听爹说。”
“这门亲事，虽然是大帅亲口定的，可终究是你一辈子的事。”
“如果你心里有一点点不愿意，哪怕只是一点点……”
“你跟爹说实话。”
“爹明天就是豁出这张老脸，跑到大帅面前负荆请罪，也一定把这门亲事给你推了！”
这番话，他说得斩钉截铁。
徐妙云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她看着父亲眼中的担忧与决绝，心中涌起暖流。
她知道，父亲是天底下最疼她的人。
她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徐达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
“父亲。”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谢谢您。”
“但是，女儿是心甘情愿的。”
她抬起头，迎上父亲的目光，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半分犹豫，只有一片执着。
“这辈子，非他不嫁。”
“好。”
徐达下了决定。
他想通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
既然闺女自己乐意，他这个当爹的，操再多心也没用。
日子，终究是她自己过的。
大帅朱元璋的动作很快，请了城里最有名的先生，选了个天大的黄道吉日。
宜嫁娶，宜纳采，宜万事。
这一天，整个应天府都轰动了。
天还没亮，震天的锣鼓声就从城南一路敲到了城北。
长长的队伍，抬着一担又一担的红绸聘礼，几乎将徐府门前的整条街都给堵死了。
为首的，正是朱棡。
他今日脱下了一身冰冷的铠甲，换上了一袭专门定制的衣服。
金线绣着麒麟祥云，腰间束着镶玉革带，衬得他本就高大的身形愈发英挺。
平日里那股子生人勿近的煞气，被这满身的喜庆冲淡了不少。
只是那张俊脸上，神情依旧有些紧绷。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背脊挺得笔直，手里的马鞭都快被他捏出汗了。
前所未有的紧张。
这可比上阵杀敌，面对千军万马还要让人心跳加速。
……
与此同时，徐府内院的闺房里。
徐妙云早已梳妆完毕。
她端坐在菱花铜镜前，一身粉色的襦裙，裙摆上绣着精致的并蒂莲。
镜中的少女，明眸皓齿，脸颊上施了淡淡的胭脂，更显得肤白胜雪。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姐姐，姐姐！来了来了！”
房门被“砰”的一声推开，妹妹徐妙锦像只小燕子似的飞了进来。
她跑得小脸通红，额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姐夫……不对，晋王殿下，他到府门口了！”
“我刚才偷偷从门缝里瞧了一眼，哇，今天可真俊啊！”
徐妙云的脸“唰”地一下就红透了。
她又羞又窘，伸手轻轻拍了妹妹一下。
“胡说什么呢。”
嘴上嗔怪着，可那双水汪汪的眸子，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窗外。
耳朵也竖了起来，仔细地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喧闹声。
很快，丫鬟们便鱼贯而入，簇拥着她走出了闺房。
当徐妙云被带到正厅时，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人群中最耀眼的身影。
而她的两个哥哥，徐辉祖和徐增寿，正一左一右地围着朱棡。
“姐夫，你可算来了！”
“姐夫，以后我姐就拜托你照顾了啊！”
“你要是敢欺负我姐，我们兄弟俩可不答应！”
两个人一口一个“姐夫”，叫得那叫一个亲热。
朱棡被他们俩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只能连连点头应着。
当他的目光扫到徐妙云时，整个人都顿住了。
他知道她好看。
可没想到，盛装打扮之下，竟是这般的光彩照人。
少女低着头，露出一段雪白细腻的脖颈，耳根都染上了一层薄红。
那副羞答答的模样，简直可爱得让人心尖发颤。
朱棡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忽然觉得，等着她慢慢长大，似乎也是一件充满期待的事情。
徐妙云感受到那道灼热的视线，头垂得更低了，脸颊烫得厉害。
接下来的纳征仪式，在双方父母的见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
徐达坐在主位上，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再看看旁边笑得合不拢嘴的大帅朱元璋。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嗯，今天的茶，好像也不是那么酸了。
最重要的环节，是写婚书。
下人早已备好了朱砂、金粉调和的墨，还有一张大红的鸳鸯戏水婚书纸。
朱棡拿起笔，笔走龙蛇，很快就写下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和聘娶之言。
轮到徐妙云时，她有些紧张，握着笔的手微微发抖。
一只宽厚温暖的大手，忽然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惊得抬起头，正对上朱棡那双深邃的眼眸。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自己的手，包裹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稳稳地写下了她的名字。
徐妙云。
写完之后，便是按手印。
朱棡率先将自己的大拇指按上红色的印泥，重重地印在了自己的名字下方。
然后，他拉着她的手指，轻轻地按上印泥，再印到她的名字旁边。
两个鲜红的指印，紧紧挨在一起。
从此，婚约缔结，再无反悔。
朱棡没有松开手。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紧紧握着徐妙云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正厅。
“妙云，你放心。”
“从今天起，有我朱棡在一天，就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我会疼你，爱你，敬你，护你一辈子。”
郑重的承诺，回荡在耳边。
徐妙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和他话语里的真诚。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哽咽。
“嗯。”
……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这一个月里，朱棡和徐妙云的感情迅速升温。
朱棡总会想方设法地送些小玩意儿到徐妙云这里。
今天是一支新奇的珠钗，明天是一盒宫里御赐的点心。
有时，甚至会是他自己亲手雕刻的小木马。
雕工粗糙，却透着一股笨拙的用心。
徐妙云将这些东西，全都小心翼翼地珍藏在自己的妆匣里。
每当夜深人静时，拿出来看一看，嘴角都会不自觉地弯起。
这一日，朱棡除了思考如何讨未婚妻的欢心，还在忙一件更重要的大事。
应天府，器械司。
这里是整个吴军装备制造的核心所在。
司内常年充斥着一股浓烈的铁锈味和桐油味。
此刻，在一间独立的工坊内，朱棡正站在一张巨大的案台前。
案台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数十个形态各异的金属零件。
击锤，火镰，弹簧，扳机……
每一个零件，都经过了反复的打磨，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这些，就是他耗费了无数心血，才让工匠们勉强打造出来的燧发枪零件。
徐妙云就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
今天，是她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
可她的目光，却始终追随着那个专注的身影，没有半分不耐。
她看着朱棡拿起一个个她完全看不懂的零件，双手灵巧地组装着。
那双在战场上挥舞长枪的手，此刻摆弄起这些精细的零件，却显得异常沉稳有力。
徐妙云忽然觉得，认真做事的男人，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
“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朱棡长舒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工具。
一把造型奇特，通体泛着幽光的崭新火枪，静静地躺在了案台上。
“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朱棡拿起燧发枪，对着徐妙云神秘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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