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泸州？”
朱元璋眉头微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正是。”
李善长不疾不徐地分析道。
“泸州城，位于我大明与北元边境，距离京师金陵并不算遥远。”
“其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最重要的是，一旦有变，我大明的大军可以迅速驰援。”
“进可攻，退可守，万无一失。”
这番话，说得在场的不少文臣武将，都点了点头。
没错，安全第一。
尤其这支军队的统帅还是晋王殿下，更要以稳妥为上。
朱元璋沉吟片刻，也觉得李善长言之有理。
将自己儿子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他这个当爹的才能放心。
他将目光转向了另一位谋主，诚意伯刘伯温。
“伯温，你怎么看？”
刘伯温出列，对着龙椅上的皇帝拱了拱手。
“丞相大人所言极是，老臣附议。”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泸州城，南临长江。”
“粮草辎重，皆可通过水路运送，极为便捷，可为大军省去后顾之忧。”
一个说地利，一个说后勤。
两位大明朝最顶尖的谋士，意见出奇地一致。
这下，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事情就该这么定了。
泸州城，无疑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朱元璋脸上的神情也彻底放松下来，露出满意的笑容。
“好。”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咱……”
他正要一锤定音。
一个声音，突兀地打断了他。
“父皇，儿臣有不同看法。”
唰！
一瞬间，整个奉天殿，上百道目光，再次齐刷刷地聚焦到了同一个人的身上。
晋王，朱棡。
所有人都惊呆了。
我的乖乖。
殿下这是……上瘾了？
刚顶撞完陛下，当上了统帅，现在又要反驳两位开国谋主？
李善长和刘伯温也是一愣，浑浊的眼眸中，闪过诧异。
他们看向朱棡，不知道这位皇子，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朱棡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脸色平静。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行为有多么惊世骇俗。
但他必须说。
因为这关系到他未来的计划，更关系到大明的国运。
龙椅上，朱元璋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再一次拧成了一个疙瘩。
“你又有什么不同看法？”
“说！”
“咱倒要听听，你比李善长和刘伯温加起来还聪明不成？”
朱棡挺直了脊梁。
“回父皇，儿臣以为，我们不该要泸州。”
“我们要的，应该是南阳城！”
南阳城？
这三个字一出口，大殿内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如果说，刚才朱棡开口打断皇帝，是让人震惊。
那么现在，他提出的这个名字，就足以让所有人感到惊骇了。
“胡闹！”
朱元璋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发出一声巨响。
他霍然起身，指着朱棡，气得胸膛剧烈起伏。
“南阳？！”
“你知不知道南阳在什么地方？”
“那是我大明北伐的前线，是中原腹地，深入元廷境内数百里！”
“其周围，遍布元廷的重兵集团！”
“把五万大军驻扎在南阳，那就是把一块肉送到饿狼的嘴边！”
“你这是去迎亲，还是去送死！”
皇帝的咆哮声，在大殿里回荡。
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父亲对儿子的担忧。
群臣噤若寒蝉。
他们都知道，陛下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南阳，那地方太危险了。
把晋王殿下和五万大军放在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然而，面对暴怒的父亲，朱棡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畏惧。
他直视着龙椅上的朱元璋。
“父皇，正因为它危险，我们才更要拿下它！”
“泸州虽稳，却只能偏安一隅，于北伐大业无益。”
“而南阳，则是插入元廷心脏的一把尖刀！”
“儿臣此去，不仅仅是迎亲，更是要去了解元廷的虚实。”
“为日后父皇扫平寰宇，光复汉家河山，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昂，眼中闪烁着光芒。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若只求安稳，我大明何以开疆拓土，一统天下！”
一番话，掷地有声。
整个奉天殿，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朱棡这番话里的志向，给深深震撼了。
他们看着那个少年，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这……这真是一个年轻人能说出来的话？
龙椅上的朱元璋，也沉默了。
他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他完全听懂了儿子的意思。
这小子的眼光，竟然比李善长和刘伯温看得还要远。
他要的，根本不是一座城池的得失，而是整个北伐大业的战略布局。
可是……那太危险了啊！
朱元璋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
他是一代雄主，他有吞并天下的野心。
但他，更是一个父亲。
良久，朱元璋缓缓坐回了龙椅，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
他用一种近乎赌气的的语气，冷冷地开口。
“不娶了！”
“这亲不结了！”
“你给咱老老实实待在金陵，哪儿也不许去！”
轰！
满朝文武，瞬间哗然。
陛下说什么？
为了不让晋王殿下冒险，陛下竟然宁愿放弃这次联姻的大好机会？
这……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龙椅上的皇帝。
他们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这位铁血帝王心中，那份深沉的父爱。
朱棡的心，也猛地一颤。
他看着龙椅上那个故意板着脸的父亲，鼻子微微发酸。
他知道，父皇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
深吸一口气，朱棡压下心中的感动。
他对着朱元璋，深深地鞠了一躬。
“父皇。”
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儿臣身为大明皇子，食君之禄，享万民供养，自当为国分忧，为民请命。”
他缓缓直起身，目光灼灼，扫过大殿中的每一个人。
“北伐大业，是光复汉家衣冠的千秋伟业。”
“为此，纵使前路遍布荆棘，刀山火海……”
“虽千万人，吾往矣！”
少年决绝的声音，回荡在庄严肃穆的奉天殿上。
刘伯温浑身一震。
他看着朱棡，苍老的眼眸中，迸发出神采。
他再也忍不住，一步跨出，对着朱元璋长揖到底。
“陛下！”
“殿下有此雄心壮志，乃我大明之幸，天下之幸！”
“臣请陛下，收回成命，应允殿下之请！”
“请陛下，取南阳城！”
李善长看着慷慨激昂的刘伯温，又看了看一脸决绝的朱棡。
最后将目光投向了龙椅上的皇帝。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也跟着出列，躬身行礼。
“臣等，附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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