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度则背着手,慢悠悠地踱回自己的院子,心情依旧不错。
他觉得自己这次的选择无比正确——既全了孝道,又保了家族,还为儿子的前程铺稳了路。
读书人那套“文死谏”的风骨,有时候,真不如活得明白点来得实在。
程度如是想道,只觉得天边的晚霞,都格外顺眼了些。
要是所有人都像程度一样识时务就好了。
御书房内的气氛比刑部的案牍库还要压抑几分。
太子明若昊面沉如水,看着御案前那堆积如山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弹劾奏折,其中不少措辞激烈,直指他“跋扈”、“擅权”、“目无君父”,甚至隐隐有逼他退位谢罪之意。
他随手拿起一本翻开,看了几行,气极反笑,将那奏折狠狠摔在案上!
“呵……”冰冷的笑声从齿缝间溢出,带着无尽的嘲讽与怒意,“是平常孤太给他们脸了吗?以至于让他们觉得,可以这般肆无忌惮地狂吠?!”
龙椅上的景和帝,虽然自己面前也堆着不少骂他“昏聩”、“受奸佞(指太子)蛊惑”的折子,但此刻看着儿子这难得情绪外露、近乎破防的模样,他非但没有动怒,反而生出了几分看热闹的兴致。
他慢悠悠地端起参茶,呷了一口,语气带着一种近乎顽皮的恶趣味,看向脸色铁青的儿子。
“昊儿啊,”景和帝的声音里听不出多少火气,反倒像在唠家常,“对于你那位泰山大人,崔老先生,亲自执笔,带领清流参你一本这事儿……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吗?跟朕说说?”
明若昊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完全无视了老父亲这恶劣的趣味。
他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烦躁强行压下,弯腰捡起刚才被自己扔掉的奏折,摊平,继续耐着性子,一行行、一字字地看了下去。
喷他?
从开始推行一系列新政、触动旧利益开始,这御案上的唾沫星子就没干过!
这么多年,他挨的骂还少吗?多这一箩筐也不算多!
但他看的,不仅仅是那些冠冕堂皇的指责。
他穿透表面的文字,死死盯住字里行间隐藏的蛛丝马迹——利益输送,派系关联,背后的推手……
“这个,是崔家安插在吏部多年的钉子,借着清流之名,没少给自家门生行方便。”
“这个,看着是替同乡喊冤,实则是收了王家三万两白银,来替那个因贪墨被拿下的王侍郎探路的。”
“还有这个……哼,表面忠直,背地里早就投靠了康王……”
他一边看,一边用朱笔在空白纸上飞快地记录、勾连。
那些跳得最凶、喊得最响的,未必全是忠于道统的傻子,更多是别有用心的投机者,想借着这次风波浑水摸鱼,打击东宫势力,为自己或背后的主子谋利。
好,很好。
太子心中冷笑。
都跳出来吧。
正好让孤看看,这潭水底下,到底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等着吧。
孤最擅长的就是秋后算账。
现在跳得越欢的,名字记得越清楚。
等刑部那边把台面上的证据做实,孤再把你们这些藏在背后推波助澜、不是真心为了大昭、只想趁火打劫的,一个一个,全都清算干净!
景和帝在一旁,看着儿子那副如同猎手盘点猎物般的专注和冰冷,哪里还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他放下茶杯,难得犹豫了一下,带着点商量的口吻开口道:
“昊儿啊……朕看,要不……还是少杀点吧?”
景和帝摸了摸鼻子,语气有点虚。
“杀多了,这……这朝堂上空缺太多,一时半会儿也补不上来,好多事就没人干了呀。距离下次科举选官,可还有段时间呢。”
他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有些离谱。
头一次,他开始怀疑,自己和太子之间,到底谁才更像那个被史官口诛笔伐的“暴君”?
他感觉自己以前虽然也手段强硬,没少被骂暴戾,但跟眼前这个明显打算借着由头把反对势力连根拔起的儿子比起来,自己简直有点……冤枉?
明若昊终于从奏折堆里抬起眼,看向他那位突然“心慈手软”起来的老父亲,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他淡淡反问:
“父皇,您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心慈手软了?”
景和帝:“……”
他被儿子这句话噎得半晌无语,只能讪讪地重新端起茶杯,心里嘀咕:完了,这小子杀性比老子还重!
这大昭的朝堂,怕是真的要被他用血好好洗刷一遍了!
在刑部值房弥漫的墨臭、汗味和无穷无尽的卷宗夹缝里,明言知已经机械的抄了超长时间的卷宗。
他偷偷觑了一眼旁边正眉头紧锁、对着新送来卷宗咬牙切齿的陆铮,小心翼翼地蹭了过去,斟词酌句地试探:
“陆哥哥……那个……我们这次观政的考评……大概什么时候会出啊?”
陆铮正被一份证词里的漏洞气得肝疼,闻言愣了一下,才猛地反应过来——对啊!
这几个小子不是我的下属,是来观政的!迟早要走的!
他这段时间忙得昏天暗地,把这五个“壮劳力”使得那叫一个顺手,几乎忘了这茬。
看着明言知那带着期盼又有些忐忑的小脸,陆铮心里其实早就有了决断:抛开偶尔的跳脱和贪吃不说,这小子在关键时刻的专注、敏锐以及这段时间实实在在的苦劳,给个甲等绰绰有余。
但是!
一想到自己最近被老明家(特指景和帝和太子)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熬夜熬得眼圈发黑,刚才还因为前一版口供不够完美被太子殿下骂的狗血淋头,陆铮心里那点因为“用顺手了”而产生的不舍,被自己强行压了下去。
难得想逗逗小朋友,他这么不开心,不快乐,全是因为他们老明家!
他故意板起脸,冷哼一声,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冰冷语气说道:“考评?哼,依本官看,你们这段时间虽有些苦劳,但差错也不少,行事也略显毛躁。乙等吧。”
乙等?!
明言知如遭雷击,小脸瞬间垮了下去,感觉头顶的天空都灰暗了!
乙等!那他的延寿丹不就飞了吗?!
他不死心,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又凑近了些,扯着陆铮的袖角轻轻晃了晃,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哀求的颤音:“陆哥哥~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吗?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给个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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