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塘转身进屋,挨着孙秀坐下,声音压得极低:“刚才那叔叔,叫王强。二婶那天在村口问邮递员的,也叫王强。”
“快吃饭,吃完娘还要上工。”孙秀说完,起身去了灶台。
“要是那个……就是坐牢的坏人王强。”苏念塘对着她娘的背影自言自语道。
孙秀戴上草帽,拎着篮子镰刀往外走,脚在门槛顿了顿:“别瞎咧咧了。放牛别跑远,牛饱了就回,天热。”
苏念塘摸出爹留下的草帽扣上,帽檐压得低,整张脸都埋在阴影里。
晌午,她背着篓子刚跨进院门,杨春花后脚就跟了进来。
“娘!我怀上啦!”杨春花扬着手里的纸,眼扫过苏念塘,“啪”地扔在桌上。
苏老太掀帘冲出来,抓起纸翻来覆去地瞅,字一个不认得,急得扯着嗓子问:“真怀上了?”
杨春花摇着扇子点头:“医生说,准是个胖小子。”
苏老太一把抢过扇子给她扇着:“歇着去,啥活都不用干,好好给我生大孙子。”
她挽着苏老太的胳膊说道:“娘我知道啦。”
这时,苏珍珠捏着半块酥糖走了出来:“奶奶,我不吃了。”
“放桌上,这么好的东西,不要扔了,等一会奶奶吃。”苏老太的声音从厨房飘出来。
杨春花的眼倏地钉在熟悉的酥糖上——供销社没有,城里才有的稀罕物。
她声音发颤:“娘,刚……谁来过?”两只眼睛直往苏念塘门口瞟了一眼。
“你王强表哥,来看你不在就走了。”
杨春花心猛地一缩:“他说啥了?”
“没说啥。”
刚松的气又提起来,苏珍珠拽住她的手:“娘,刚才那叔叔要抱我,我不要他抱,他像坏人。”
“珍珠,你姐姐当时在家不?”
苏珍珠点点头。
杨春花转头,正见苏念塘卸了篓子进屋。
苏念塘捏着把稻草,抬眼就撞见杨春花跟进屋来,她慢悠悠说道:“二婶,刚才你表哥王强来找你。”说完转身进灶台后,低头把稻草塞进灶膛,火苗“噼啪”蹿高。
杨春花盯着她的后背,指甲掐进肉里。
这丫头精,保不齐看出了啥。
眼角瞥见水缸隔板上的脸盆,她故意手一扬,脸盆“哐当”翻倒,水泼了一地。“哎哟!”她踉跄着往地上倒。
苏念塘闻声转头,正见杨春花摔在水渍里,手捂肚子哼唧。
“二婶!”她伸手去扶,刚碰到胳膊就被甩开。
“别碰我!”杨春花的声音拔尖,“这水……谁泼的?”
苏念塘愣住:“我早上洗衣服,水都倒沟里了啊。”
“胡说!”杨春花瞪眼,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滑,“除了你还有谁?看我不顺眼,故意的?”
苏念塘委屈地张了张嘴,没出声。
杨春华躺在地上,忽然觉得下身一热,夏天衣裤单薄,血瞬间染红了裤子。她心想,这月事来得正巧,幸亏找老同学弄了张假怀孕的化验单,真是天助我也。
正乐滋滋地想着,见门外有人进来,她的哭喊陡然拔高。
张婆子脚刚迈进来,瞅见杨春花捂肚子瘫在地上,扭头就往院外喊:“不得了啦!苏念塘把她二婶推倒啦!”
听到喊声的苏老太急急忙忙从厨房冲出来,二话不说,一把攥住她的胳膊:“是不是你干的?我的孙子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他。”
胳膊被攥得生疼,苏念塘咬着唇:“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苏老太抄起墙角的棍子,劈头盖脸砸下来。
转眼,苏家门口围满了人。
“我亲眼见的,念塘那丫头把洗衣水泼在堂屋门口,就等着春花摔呢。”张婆子嗑着瓜子,唾沫星子直飞,“刚查出来怀了一个多月,就这么没了,造孽啊。”
“可不是嘛,她和她娘刚克死了苏老太的大儿子,这丫头怕不是真是扫把星了。”
“小小年纪心这么毒,以后谁敢跟她搭话?”
人群里挤出来个苏建兵,刚从县城回来,听众人议论,来到苏念塘面前,拉着她的手轻声问:“念塘,说实话,是不是你故意倒水让二婶滑倒的?”
苏念塘吓得直哆嗦,头摇得像拨浪鼓:“二叔,不是我,我没说谎。”
“我真的没有。”苏念塘的声音发颤,却梗着脖子,“一大早洗衣服的水我倒在西边沟里,张奶奶能做证。”
“张奶奶老糊涂了,她的话能信?”杨春花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她被人扶着,脸色惨白,“念塘,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孩子是无辜的啊……”
人群里的议论声更大了,在张婆子的挑唆下,都捡起地上的土块往苏念塘身上扔。
“扫把星!滚出村子!”
“别让她再害人了!”
苏念塘被推搡着,门口篮子里的猪草撒了一地。
“二叔,你信我,我没做过。”她扑过去抓住苏建兵的衣角,带着哭腔。
苏建兵猛地甩开她,眼神冷得像冰:“我当初就不该护着你。苏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二叔!”
“别叫我!”苏建兵转身跑过来抱住杨春花,杨春花倚在苏建兵怀里,故意不停哼哼。
“今天就搬出去,苏家容不下你这种心狠的东西!当初把你捡回来,就是罪过。”苏老太叉着腰骂。
刚从田里劳作回来的孙秀,撞见这阵仗,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倒下去。
片刻后,她扶着门框站起来,脸色比纸还白:“他二叔,念塘不是那样的人,你再查查……”
“查什么查?”二叔别过脸,“张婆子到家里借鸡蛋,都看见了,你还想护着她?要走一起走,别在这儿碍眼!”
“她二叔,你不能听片面的话,念塘是你看着长大的,她是什么孩子你最清楚,你不该这样对她的。”
杨春花给张婆子递了个眼色,张婆子立刻接话:“建兵呀,我真看见了!我见春华在苏念塘屋里,赶紧跑过去,刚踏进门,就见苏念塘推了春花一把,她就跌倒了!”
苏老太心里犯嘀咕,盼了八年的孙子没了,心里闷得慌,可也知道不一定是苏念塘干的。但眼下,只有认了,才能让苏建兵彻底不护着这母女俩,好把她们彻底赶出去。
看着杨春花痛苦,又见她脚下滴血,苏建兵一下没了主意。
人常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失子之痛,让他看苏念塘的眼神也带了几分冷。
天擦黑,苏念塘背着捆着几件旧衣服的包袱,苏建兵一直陪着杨春花,他没出来拦。
她看着院里的人,忽然明白,二叔、二婶、珍珠才是一家人,她和娘,始终是外人。
她扶着咳嗽不止的孙秀,走出苏家,来到村外的牛棚。
牛棚里堆着干草,一股腥气扑面而来。
“娘,进去吧。”她把包袱递过去,声音哑得厉害。
孙秀点头,刚迈脚就被门槛绊了一下,苏念塘赶紧扶住。
黑暗里,远处传来狗叫,夹杂着“扫把星”的骂声。
苏念塘靠牛棚木柱坐下,仰头看天。
星星很亮,像爹在世时给她买的扎辫子的玻璃珠。
“娘,”她声音轻得像风,“明天我去大队卫生院,给你抓药。”
稻草堆里传来孙秀低低地应声,裹着咳嗽:“不去,老毛病。钱留着给你上学用。”
苏念塘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村口老槐树下,杨春花立着,往这边瞥了眼,嘴角勾着笑,转身进院。
二叔,自始至终没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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