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塘看她娘急得一时没了主意，手里攥着的木杆突然松了，“咚”地砸在地上。
她转头又看到李水生跪在泥水里，双手摇着他爹的背，使劲喊：“爹！爹你醒醒！”
李建国趴在地上，雨衣被泥水浸得透湿，后背微微起伏，没发出一点声音。
苏念塘几步跨过去，蹲下身探李建国的鼻息，心猛地一缩。
她抬头朝孙秀喊，声音发颤，“娘，李叔还有气，快找东西垫着！我们把他翻过来。”
孙秀这才回过神，踉跄着扑到床边，扯下唯一的薄被，抖着铺在地上。
三人合力把李建国翻过来，他额角磕出一个大包，眼睛闭得死死的。
不一会儿，李建国哼了一声，声音哑得像破锣，“水，水……”
“爹！你醒了？”李水生惊喜地喊道。
孙秀赶紧找来搪瓷缸倒了水，递给李水生。
李水生扶着她爹的头，苏念塘喂他喝了两口，着急地问道：“李叔，你还疼吗？”
“不疼了，水生快扶我起来，上面还漏雨，我要赶紧爬上去堵。”说完，他摸着头强忍着站了起来，腿一晃差点摔倒。
孙秀赶忙上前说：“李大哥，你还是躺着休息一会儿再说吧。”
李建国是老实人。他平日身体好，干活不费劲，刚才从梯子上滚下来，撞在土坯墙上，只是晕了过去。
大家见李建国没大碍，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苏念塘抹了一把脸上雨水，疑惑地问：“李叔，你怎么会知道，我家房子会漏雨的？”
“哦，你们刚住过来，不知道。这房子每年下大雨，房顶都会塌。
今天广播里说晚上有大暴雨，我估摸着你家没修屋顶，也没重新铺新稻草，就赶忙拿油布过来，顺便接水生回去。”
这时，外面的雨停了。
李建国站起身，环顾了四周，见漏雨的屋顶上还有半块油布挂在上面，地上，灶台上，床上到处都是大盆小盆接的水，他有点不好意思，抱歉道：“大妹子，你看，这还没帮上忙就摔成这样了。”说完他身体不由得晃了晃。
孙秀连忙上前，伸手想扶又收回，忙说道：“本该我们自己收拾屋顶，还害你从梯子上摔下来。”
“大妹子，你不要放在心上，你们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又是乡邻乡亲的，帮个忙也是应该的。”
“时间不早了，我和水生该回去了，你们也早点歇着吧！”
他转身对水生说道：“扶着爹，咱们回家”
李建国挪到门口，抬头望了望天。如果再下雨，她们娘俩一夜都没处睡。他本想让她们母女俩去自家凑合一夜，可又琢磨着，孤儿寡母住到光棍家，准得遭人嚼舌根，害得她们会在村里抬不起头。想到 这儿，他转身一瘸一拐走了。
苏念塘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清楚，自家但凡有难处，他俩准来帮衬，可苏家的人，从没真正关心过她们。
想到这，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她分不清这是感动的泪，还是生气的泪，只在心里实实在在感激李叔和李水生。
第二天清早，睡醒的苏念塘揉了揉眼，瞅见她娘膝盖屈着抵着胸口，胳膊圈住双腿，整个人缩成一团，靠在墙上闭着眼，脸色看上去倦得很。
“娘，您是不是一宿没睡？”她往娘怀里钻，声音软乎乎的。
听到喊声的孙秀，立马睁开眼，“娘早醒了，哪像你这懒虫。”孙秀笑着用指头捏了下她鼻子。
其实李水生父子走后，屋里满地是水，就半张床不漏。她先哄睡念塘，又怕再下大雨，房子塌了出意外，一宿没敢合眼。
苏念塘听娘说早醒了，心里不信。她虽年纪小，却比同年的孩子懂事，知道娘准是怕她担心，才这么说的。
娘一夜没睡，白天还得去生产队上早工，哪禁得住这般累？我得多帮娘干点活，她一骨碌爬起来往灶台跑，却见早饭早烧好了。
娘起身掸了掸围兜上的灰尘，“早点去上学，不要迟到了。”说完扛着锄头去队里上早工了。
见时间不早了，她赶紧喝了一碗稀粥，从锅里拿了几个山芋，边吃边走，路过苏家时，那扇老木门虚掩着，没关严。
她刚要绕过去，苏珍珠背着书包从里头出来，俩人撞了个对脸。苏珍珠愣了愣，嘴唇动了动像要说话，又扭头跑了。
她刚走没两步，就听见屋里张婆子的大嗓门飘出来，断断续续的，“孙秀”“李建国”俩名字，时不时清晰地飘过来。
“我昨晚出门，正撞见李建国带着他儿子，一瘸一拐从孙秀家出来！那么晚了还下大雨，他跑那儿去干啥？”
杨春花一听，立马来了劲，抢着接话：“能干啥？熬不住呗！一个寡妇，一个光棍，凑一块儿能有啥好事？”
她说着瞟了一眼苏老太，快步凑过去，捏着老太太肩膀：“娘，老话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幸亏当初把她们赶出去了，不然咱家里哪能安生？”
苏老太挪了挪身子，心里清楚杨春花又要跟张婆子作妖，幸好建兵没在家。
她闭着眼哼道：“现在她们跟苏家半毛钱关系没有，我懒得管，就是见着那扫把星，心里堵得慌。”
杨春花朝张婆子勾了勾手，俩人凑到堂屋桌子旁，头靠头嘀咕半天。张婆子一边听一边挤眼睛，还一个劲点头应和。
苏念塘在门外听得明明白白，知道这俩人又要坑她和娘，随即推门冲进去，扯着嗓子喊：“不准你们说我娘坏话！”
“嘿，谁让你进苏家门的？扫把星，快滚出去！”杨春花和张婆子抓着苏念塘的胳膊，连拉带拖把她扔了出去。
苏老太跟尊木头似的坐着，一动没动，假装啥也没看见。
苏念塘被扔出来后，没精打采来到学校。
一进教室，就见苏珍珠跟几个女同学凑着脑袋叽咕，见她进来，几人都停了话，对着她指指点点。
苏珍珠不愿错过这次机会，非要让苏念塘在同学面前丢尽脸面，让所有人都知道，逼她把班长位置让出来。
苏珍珠冲到她面前，伸手指着她鼻子骂道：“刚听张婆子说，你娘不是好东西！勾引李叔，就是个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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