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家门口,李建国就瞅见堂屋的灯昏昏地亮着,门虚掩着,风一吹,漏出里面压抑的抽气声,像根细针似的扎人。
他没顾上敲门,一把推开屋门——孙秀蜷在床上,后背微微发颤;念塘坐在床沿边,手里捧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小嗓子软软的,正小声哄着:“娘,喝点红糖水暖暖身子,张婆子的话别往心里去,她是瞎胡说……”
念塘听见动静,忙转过头,手里的碗晃了晃,红糖水差点洒出来。
他赶紧稳住碗,看清是李建国,眼睛先亮了亮,跟着又耷拉下嘴角,带着点孩子气的委屈喊:“李叔。”
他攥着碗起身,往孙秀那边递了递,又抬头瞅李建国:“我娘都哭好半天了,怎么劝都不听,您快说说她……娘,你看李叔来了,他肯定能帮咱们撑腰。”
孙秀原本还强撑着,肩膀只是轻轻抖,可一抬眼看见李建国的身影,那股撑着的劲儿瞬间就垮了。
她嘴唇颤了颤,没说出一个字,眼泪先“唰”地涌了出来,跟着身子一软,捂着脸蹲在床上,压抑的抽气声变成了止不住的大哭,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没等孙秀开口,念塘就把刚才苏老太、苏珍珠找茬的事,一五一十跟李建国说了——连“奶奶骂娘不知廉耻”“珍珠说二叔和娘不清不楚”的话,都咬着牙学了出来。
李建国心里原本还存着点疑惑,这会儿听了,瞬间又酸又涩。
方才跟张婆子较劲的火气,转眼全化成了对孙秀的心疼。
他走上前,喉结动了好几下,半天才憋出一句硬邦邦却裹着暖意的话:“哭啥?有我在,她张婆子、苏老太都翻不了天!”
孙秀哪里忍得住——张婆子的话像带刺的鞭子,抽得她抬不起头;自己带着念塘过日子的难,白天下地种田,晚上还在灯下缝补到半夜,闲时还要编草绳贴补家用,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撑到现在,却还要受这种窝囊气。
可此刻看见李建国,那点硬撑的坚强全塌了。
她清楚,李建国是实诚人,这些年没少帮衬她们娘俩——修房顶、挑水、农忙时搭把手,从来没推辞过。
他来了,就像有了靠山。委屈、害怕,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全混在眼泪里涌了出来。
她一边哭,一边在心里盼着:盼李建国能替她多说句公道话,盼这糟心的日子能早点熬出头,别再让她和孩子受委屈。
念塘站在旁边,小手轻轻拍着娘的后背,心里也跟着盘算:娘哭得肩膀都抖了,肯定难受坏了。
还好李叔来了,他说话那么轻,还拍娘的背,跟上次帮咱家修房顶时一样靠谱。
等娘不哭了,我就去倒碗热糖水,也给建国叔端一碗——娘说过,不能忘了别人的好。
第二天一早,苏建兵上班时特意绕了段路,往孙秀家方向走。心里总惦记着,想问问“大嫂身子好点没”,可耳旁又响起村里那些碎嘴的议论——“小叔子跟嫂子走太近,没规矩”“说不定真有啥猫腻”,脚脖子像坠了铅,终究没敢停下,叹着气,头也不回地走了。
村里连着几天都飘着孙秀和李建国的闲话,东家长西家短地嚼得热闹,有人路过孙秀家门口,还特意放慢脚步往里瞅。
可孙秀像没听见似的,该下地下地,该做饭做饭,半点没往心里去。
对她来说,旁人怎么看根本不重要——只要念塘贴心,李建国能说句公道话,心里就稳当。
念塘最懂娘的苦。每天天蒙蒙亮,她就轻手轻脚爬起来,把灶台的活全揽了:添柴生火、淘米熬粥,还特意从竹篮里摸出个鸡蛋,小心煮进粥里。等粥好了,她把剥得溜光的鸡蛋放进娘的碗里,自己碗里只有清清淡淡的白粥,匆匆扒拉几口,就背着打了补丁的书包往学校跑。
这天晚上,李建国手里拎着一斤肉,走进了孙秀家。一进门就赶紧说:“大妹子,我看你贫血没好透,托镇上肉铺的熟人留了点肉,给你送过来补补。”
孙秀忙摆手,推着他的手往回送:“李大哥,你快带回去给水生吃,他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你娘最近也身子弱,该给他们补。”
李建国把肉往桌角推了推,笑着摆手:“大妹子你别跟我客气,家里早留了些,够我们父子和老娘吃的,这斤你就安心留下,给念塘也补补。”
孙秀哪里肯依,转身就往里屋走,很快攥着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出来,往李建国手里塞:“哪能让你白破费?这肉钱你一定得收下,不然我心神不安。”
李建国急忙往后躲,语气带着几分执拗:“大妹子,你这就见外了!不过是斤肉,值不了几个钱,你要是再这样,下次我可不敢让你到我家帮忙缝补了。”
孙秀见他坚持,只好把钱收了回去,心里却记着这份情。
李建国不再多拉扯,拿起靠在门边的木工工具:“那我就先回去了,老娘和水生还等着我吃饭呢。”说罢便迈步往外走。
可刚走出没几步,他又猛地转过身,压低声音朝屋里说:“对了大妹子,我下午听村西头老木匠闲聊,说杨春花和王强,好像是因为翻录贩卖黄色磁带——足足三十盒,才被人抓了的。”
他顿了顿,又摆了摆手:“具体的我也没听清,不过现在正是严打的时候,他们俩这可不是正好撞到枪口上了嘛!”
话音落,孙秀满脸惊讶,下意识凑近了些,声音也不自觉压低:“竟有这样的事?那他们会咋判啊?”
李建国又走近几步,背着手,神色凝重:“大妹子,你是不知道,现在可是1983年,全国都在搞‘严打’!对严重刑事犯罪要依法从重从快惩处。像杨春花和王强,翻录贩卖这么多碟片,还都是淫秽碟片,性质恶劣得很,说不定得重判。”
“前儿我听隔壁村派出所的老张说,这‘严打’的对象可广了——不光有他们这种搞非法音像制品的,还有流氓团伙分子、杀人犯、强奸犯、重大盗窃犯,就连乱搞男女关系、制造贩卖反动淫秽物品的,统统都在打击范围内,一个都跑不了。”
孙秀皱着眉,满脸担忧:“这么严重呐!看来以后咱做事可得更小心些,别一不小心就犯了忌讳。”
李建国点点头,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大妹子,我也得赶紧回去了,老娘和水生还等着我吃饭。你自个儿心里有数就行,这话可别到处乱说,免得惹麻烦。”
说完,又叮嘱了两句“肉记得炖着吃,别放坏了”,才转身匆匆离开。
看着李建国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孙秀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刚才李建国说“严打要抓乱搞男女关系的”,那我们俩天天来往,会不会被人当成“乱搞男女关系”?到时候要是被盯上,她和念塘可就真没活路了。这么一想,她后背瞬间冒了层冷汗,站在原地,半天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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