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秀红僵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张保证书,纸边被揉得毛糙不堪,却反倒比她此刻七上八下的心绪要平整些。
她转头看向李水生。
李水生依旧垂着头,可方才攥得死紧的拳头,不知何时竟松开了些,指节上因用力而显现的青白也淡了几分。
村支书在门口顿了顿脚,转过身,声音里带着几分过来人的劝慰:“建国啊,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吧。秀红要是真能改,对孩子、对这个家,都是桩好事。”
李建国没有应声,只是沉默着转过身,小心翼翼地扶着李老太进了屋。
门框将他们的身影框成一道单薄的剪影,看不清两人脸上的表情,只觉得那沉默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
苏念塘轻轻扯了扯李水生的衣袖,小声提议:“水生哥,咱们……去看看你娘吧。”
李水生没动,却也没有拒绝。
他跟着苏念塘走到朱秀红面前,缓缓抬起头。目光里依旧残留着犹豫,却又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松动。
朱秀红走上前,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又怕他躲开,手在半空中僵了僵,最终只是轻轻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水生,娘……娘以后一定好好对你。”
李水生别过头,没吭声,眼眶却悄悄红了。
苏念塘看着这一幕,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至少,这最难的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
村支书笑着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嘛。一家人,哪有解不开的结?秀红啊,以后可别再犯糊涂了。”
朱秀红连连点头,眼泪又落了下来,可这次的泪水中,混着释然与希望。
她知道前路依旧漫长,但至少,她终于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
夜里,李建国并未与朱秀红同房,而是和苏念塘共处一室。
苏念塘躺在床上,听着身旁朱秀红均匀的呼吸声,自己的心绪却久久无法平静。
她能感觉到,这个家表面上达成了和解,可每个人心里都还压着事儿。
黑暗中,朱秀红翻了个身,面向苏念塘,轻声说:“念塘,今天……真的谢谢你。”
苏念塘微微一怔,随即轻声回应:“婶,您别这么说,您毕竟是水生的娘,回家那是应该的。”
朱秀红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与坦诚:“这么多年,我心里其实也明白建国的不容易,今天要不是你和水生,这事儿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苏念塘没有接话。
她知道,有些伤痕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抹平的。但她也愿意相信,只要大家都愿意朝着同一个方向努力,总会有变好的可能。
天刚蒙蒙亮,朱秀红生怕吵醒里屋的苏念塘和李老太,便轻手轻脚地起了床,借着窗棂透进来的微光,摸索着往灶膛去准备一家人的早饭。
锅里的水还没烧开,朱秀红便拿起墙角的竹扫帚,将不大的院子扫得干干净净,连一片落叶都没放过。
接着,她又端来木盆,把李老太和全家人换下的脏衣服泡上,低下头,卖力地搓洗起来。
这时,苏念塘也醒了。
她走到院子里,看到朱秀红正埋头搓洗着一大盆衣服,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婶,我来帮你洗吧。”苏念塘轻声说道,不等朱秀红回应,就主动搬了个小板凳,在木盆边坐下,拿起一件衣服搓了起来。
朱秀红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念塘,你刚醒,快去歇着吧,这点活儿我自己来就行。”
“没事的婶,我平时也起那么早的,两个人一起洗还快些。”苏念塘笑了笑,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朱秀红看着她熟练的样子,心里一阵暖意,也不再推辞,只是感激地说了句:“那……真是辛苦你了。”
里屋的门帘忽然动了动,李水生揉着眼睛走了出来。
看到院里忙碌的娘和苏念塘,他脚步顿了顿,跟苏念塘打了个招呼,却没喊“娘”,只是默默拿起墙角的扁担,低声说:“我去挑水。”
苏念塘恰好从井边拎着空桶过来,连忙递过去:“水桶刚刷过,路上滑,你当心些。”
等李老太和李建国先后起床时,锅里已经熬好了稠稠的玉米粥,旁边还摆着几块蒸得软糯的红薯和一小碟清爽的咸菜。
李老太颤巍巍地走进厨房,一眼就看到了灶台边系着围裙的朱秀红。这个以前在家时从不进厨房搭把手的儿媳,此刻正忙碌地摆放着碗筷。
她心里清楚,朱秀红这么做,是在用行动一点点焐热这个家,想让建国和水生真正地重新接受她。
想到这里,李老太脸上那紧绷了许久的线条终于柔和下来,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秀红啊,辛苦你了,一大早就把早饭给准备好了。”
李建国也跟着进了屋,目光扫过桌上冒着热气的早饭,没说话,只是默默走到桌边拿起了碗筷。
朱秀红见状,连忙在围裙上蹭了蹭沾着水汽的手,转身朝着院子里扬声喊:“水生,念塘,早饭好了,快进来吃吧!”
话音刚落,就见李水生和苏念塘一前一后走进来,手里还沾着些清晨扫院子的草屑。
李水生看到桌上的玉米粥和红薯,脚步顿了顿,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桌边坐下,手指微微用力捏紧红薯皮,剥皮时指节泛白。
他小口小口地吃着,眼角余光却不自觉地扫过朱秀红紧攥围裙的手,喉结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坐在一旁的苏念塘,她拿起一个温热的红薯,又舀了一勺玉米粥送进嘴里。
刚一入口,她立刻笑着对朱秀红说:“朱婶,您熬的这玉米糊糊也太好喝了!又香又糯,比我娘熬得还地道!”
她的声音清脆又真诚,一下子就打破了屋里略显沉闷的气氛。
朱秀红本来还因为李建国和李水生沉默的样子有些不安,听到苏念塘这么一夸,顿时不好意思地笑了,连带着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了些:“好吃就好,好吃你就多喝点。锅里还有呢。”
苏念塘这一句夸奖,恰到好处地给了朱秀红一个台阶,也缓和了饭桌上的气氛。
早饭后,朱秀红肩扛锄头下地干活,途经村口那棵茂盛的大槐树下,这里无疑是古塘村一天中最热闹的信息交汇地。
朱秀红归来的消息迅速传开,短短一个夜晚便在全村掀起波澜。此刻,树下几位正忙于纳鞋底、择菜的村民,嘴上虽絮絮叨叨,目光却时不时瞥向李建国家的方向,那眼神中交织着好奇、鄙夷,以及几分等着看热闹的戏谑。
眼见朱秀红走近,众人纷纷避开目光,无人愿在此刻与她搭讪,仿佛一旦开口,便会沾染上难以洗脱的污点。
待她走过,四周细碎的窃窃私语如蚊鸣般嗡嗡响起,随风飘入她的耳畔。
“瞧瞧她,竟然还敢回来!”发声的是村东头的王婶,她手上的针线飞快穿梭,同时压低嗓音,但那音量却恰好能让周围的几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可不是嘛!当年跟野男人跑的时候多么风光,如今却灰溜溜地回来,八成是在外头混不下去了吧。”旁边的李嫂撇了撇嘴,手里的豆角被她择得“啪嗒啪嗒”作响。
“还有那个苏念塘,她可是李建国相好的女儿!”
不知是谁又插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几分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朱秀红能容得下这丫头?我看啊,李家的日子,这下才真正要鸡飞狗跳了!”
这时,背着书包的苏念塘和李水生恰好并肩路过村口。
这些淬了冰、裹着刺的话,像针一样,一字一句扎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苏念塘攥紧书包带,脚步下意识地加快了。
李水生眉头紧锁,将书包带往肩上又勒了勒,也加快步伐,紧紧跟在苏念塘身后。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身后那些细碎又恶毒的议论声,终于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苏念塘攥着书包带的手慢慢松开,指节上的泛白也渐渐褪去。
她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李水生,他依旧眉头紧锁,侧脸绷得紧紧的。
“水生哥,你别往心里去,他们就是闲的。”苏念塘轻声开口,想打破这沉闷的气氛。
李水生脚步顿了顿,转过头看她。
他的眼神里还带着未散的阴霾,但看到苏念塘关切的目光时,又柔和了几分。“我没往心里去。”他瓮声瓮气地说,顿了顿,又补充道,“也别让你听见这些,脏耳朵。”
苏念塘心里一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我才不怕呢。再说了,嘴长在他们身上,爱说就让他们说去。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李水生看着苏念塘那双明亮的眼睛,心里那点因流言而起的烦躁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他重重点了点头:“嗯,过好自己的日子。”
说完,他放慢了脚步,与苏念塘并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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