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渐浓，三月将尽，四月的暖风已悄然拂过京城的大街小巷。永宁侯府内，海棠初绽，桃李纷繁，一派生机勃勃。而随着春风一同悄然传开的，还有关于永宁侯世子夫人陆云晚“擅调香”、“蕙质兰心”的美名，以及她那出自“京郊善堂”、虽不奢华却格外精致好用的香皂与香囊。
自那日上巳节小宴后，陆云晚赠出的那几个香方和样品，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预想中更为持久和广泛。收到方子的几位夫人，回去后或是自己好奇尝试，或是交给府中懂药理的嬷嬷研制，却大多发现，即使用料完全相同，做出的香膏皂角，无论是香气、质地还是效果，总与陆云晚所赠的样品差了些许难以言喻的灵韵。这反而更坐实了“永宁侯夫人手艺非凡，必有独到秘诀”的传言。
于是，几位与陆云晚交好的夫人，如永昌伯世子夫人林氏，便开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派人到永宁侯府“求购”些许成品，言辞恳切，只道“妹妹手巧，旁人再学不来，只好厚颜来讨要些现成的解馋”。更有一些心思活络的，记着陆云晚当日随口提及的“京郊善堂”，便暗中派人打听，竟真寻到了慈蕙堂的门路，下了些采购香皂、寻常香囊的订单，虽数量不大，却持续不断。
这些订单，经由秋月娘家那条隐秘的渠道，悄然汇至慈蕙堂。姜嬷嬷得了陆云晚的吩咐，谨慎应对，挑选堂中手艺最稳的灵枢、素问几人，精心制作，确保每一件出品都洁净整齐，香气纯正，包装素雅，价格也定得十分公道，略高于市面寻常货色，却又远低于真正的高档香品，主打一个“实惠好用”。
渐渐地，“京西那家善堂出的香皂，洗得干净又不伤手，还带着股好闻的药草香”、“他家的驱蚊香囊，效果比药铺买的还好，孩子戴着也安心”之类的口碑，开始在一些中低层的官宦家眷、富户管家乃至有些体面的商铺掌柜之间口耳相传。慈蕙堂依旧低调，从不主动招揽生意，但慕名而来的小额订单却慢慢增多，虽未能带来巨额利润，却足够维持堂中日常用度并有盈余，更让堂中的少女们获得了极大的成就感与自信。
这一日，宫中贤妃娘娘在御花园设小宴，赏玩初开的牡丹，邀请了几位宗室王妃和得宠的诰命夫人。永昌伯世子夫人林氏亦在受邀之列。宴席间，众人品茗闲谈，一位郡王妃忽然嗅了嗅，笑问林氏：“林妹妹今日身上熏的什么香？似是梅香，又带些兰意，清冷幽远，倒是别致，闻着令人心神宁静。”
林氏今日恰巧佩戴了陆云晚所赠的那枚“雪兰初蕊”香囊。见有人问起，她心中不免有几分得意，面上却故作淡然，笑道：“王妃好灵的鼻子。这不是什么名贵熏香，是永宁侯夫人前些日子送的自家做的小香囊，说是用了去岁的梅花和今春的兰草配的，我瞧着有趣，便戴了来。”
“哦？永宁侯夫人还有这般手艺？”贤妃娘娘闻言，也来了兴致。她对陆云晚印象本就颇佳。
林氏见引起了贤妃注意，便顺势将陆云晚如何“闲暇钻研古籍”、“擅制香膏皂角”、“所出之物虽不奢华却极精致好用”等事，略带夸张地渲染了一番，末了还叹道：“娘娘您是不知道，她赠我们的方子，我们回去依样画葫芦，却总做不出她那般的韵味来！可见这东西，也是要看天赋的。”
贤妃娘娘含笑听着，命林氏将香囊呈上一观。她把玩着那枚做工精巧、香气清雅的香囊，点头赞道：“果然心思灵巧，气味也雅致。永宁侯夫人是个沉静性子，不显山不露水，倒藏着这般好本事。”她顿了顿，似是无意间问道，“听闻她还在京郊办了处善堂，教导贫家女子技艺？”
林氏忙道：“确有此事。娘娘真是消息灵通。听说那善堂规矩极好，出来的姑娘都懂规矩，还会做些实用的香皂、药囊贴补生计。永宁侯夫人心善，常亲自去照看呢。”
贤妃微微颔首，未再多言，眼中却闪过一丝赞赏。能将善事做得如此踏实低调，且自身还有这般不俗的技艺，这位永宁侯世子夫人，确实是个妙人。她随手将香囊递还给林氏，转而谈论起牡丹花事，但陆云晚的名字及其“擅香”的印象，却已悄然印入在场几位重量级贵妇的心中。
宫宴上的这点小插曲，很快通过隐秘的渠道，传回了永宁侯府，也传到了陆云晚耳中。秋月禀报时，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小姐，贤妃娘娘都夸您的香囊呢！这下您的名声可更要传开了！”
陆云晚正在核对锦瑟院的月例账册，闻言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向秋月，眼中却并无太多喜色，反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她放下笔，沉吟片刻，问道：“娘娘还问了慈蕙堂的事？”
“是，林夫人提了一句，娘娘似乎也知晓些风声，还赞您心善呢！”秋月笑道。
陆云晚轻轻“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在账册边缘划过。名声鹊起，固然是好事，能提升她的地位，也能为慈蕙堂带来更多关注和资源。但树大招风，尤其是她这“擅香”的名声，若传得太过，难免会引起不必要的探究。宫中贵人一句随口夸赞，底下不知有多少人会揣摩效仿，亦或……心生嫉恨，暗中窥伺。慈蕙堂的存在，本是她的一步暗棋，如今被推到明处，虽只是模糊的影子，却也增加了暴露的风险。
“告诉姜嬷嬷，”陆云晚沉声道，“近日若有陌生人大额订单，或旁敲侧击打听堂中具体情形、尤其是姑娘们来历和所学秘方的，一律谨慎应对，能推则推，实在推不过的，便说材料短缺，需等待时日。堂中一切照旧，不得张扬，更不得对外透露任何关于我的事情。约束好姑娘们，谨言慎行。”
“是，小姐。”秋月见陆云晚神色严肃，也收敛了笑容，郑重应下。
“还有，”陆云晚沉吟道，“让刘嫂子近日多留意府中采买往来，尤其是与香料、药材相关的铺子，可有生面孔或旁人来打听什么。让钱嫂子也警醒些，大厨房用料务必仔细查验。”
“奴婢明白，这就去吩咐。”秋月领命而去。
陆云晚独自坐在书案前，心中思绪翻涌。她想起前几日，秦啸似是无意间问起：“近日府外似有些关于你调香手艺的传闻？”当时她只以“闲暇戏作，不足挂齿”轻轻带过，秦啸也未深究，只淡淡说了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谨慎些好”。如今看来，他必是早已听到了风声，在提醒她。
名声是把双刃剑。它能带来荣耀与便利，也能引来明枪暗箭。她如今身处侯府，有儿女有牵挂，每一步都需走得更加小心。慈蕙堂这步棋，看来需要调整一下策略了。或许……应该让它的“善堂”之名更为突出，而将其“出产香品”之事，淡化处理？
正思忖间，门外小丫鬟禀报：“夫人，二门上的婆子传话进来，说是一位姓苏的嬷嬷递了帖子求见，说是……安国公府上的。”
陆云晚心中一动。安国公府？那位深得帝心的安国公夫人？她为何突然派人来？难道也是因为……香？
她收敛心神，恢复平静，道：“请她到颐福堂偏厅奉茶，我即刻便去。”
无论来意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声名既已鹊起，隐忧亦随之而来。她需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这甜蜜而危险的浪潮了。前方的路，似乎愈发开阔，却也潜藏着更多的暗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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