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勺毕竟也是久经历练的体制内人员,何况还当过林场办公室主任,很快就明白了一件事——他刚才说错话了!
而错误最有可能来自于自己对火场形势的误判。
而马局长问的防火线……应该是陈建民他们打的,现在该咋回答?说是他安排的,固然能挽回一些场面,可他不知道这条防火线是从哪儿到哪儿啊?领导们不问还好,问起来的话,那不就是错上加错了吗?
可是如果说不是他安排的,那他在这儿都干啥了?
马大勺脑门儿上浸出了细密的汗珠,憋得脸通红,愣是不知道该咋回答问题了。
这时候,陈建民有两个选择,一是不出声,谁也不能说他的不是;二是帮马大勺一把,虽说这人有点儿存心不良,但自己的目标是快乐生活,来到这个时代不是为了报仇,也不是为了打谁的脸让自己心情愉快,和气才能生财,啊呸,这特么跟生财有个屁的关系?倒是和马建国有点儿关系吧?
他很快就做出了选择,咧嘴笑了一下说道:“领导,马场长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合眼,除了安排我们从村子西面儿往南打一条隔离带之外,还替我坐镇在大后方,协调村里的人做好随时上火场的准备工作。可能是事儿太多了,把他自己安排的事儿都给忘了。”
马大勺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马上挠了挠头发,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说道:“我刚才眯了一小会儿,脑子都有点儿糊涂了。亏了建民提醒我,不然可就丢大脸了。”
马建国也松了一口气,以他的修为,当然一眼就看出了陈建民在说假话帮马大勺圆场,如果是平时,他肯定不能惯着这个马大勺,可在领导刚夸完林业局的工作之际,就蹦出来一只苍蝇的话,那可太恶心了。
所以,只能把陈建民的假话当成真的:“好,很好,咱们的干部职工就应该有这种工作劲头。那啥,建民,你瞅瞅饭啥时候能好?领导等会儿还急着回去呢。”
说完这话,看向陈建民时眼中有赞赏之意。
李志刚嘴角微微地勾了一下,心里却“哼”了一声,别以为他看不出来这一伙人在互相遮掩,要不是看在陈建民的面子上,这种工作作风肯定是要现场整顿的。
瞅瞅,这么一对比,还是陈建民更有胸怀,能顾全大局,不愧是他女儿看上的人,确实不错!
一场暗流涌动在和光同尘中烟消云散。
陈建民去外屋地帮佟玉兰和赵海燕做早饭的时候,马大勺也跟了出来,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陈建民,抢过赵海燕手里的面盆,洗完手,直接盛了一小碗白面掺进发好的苞米面里,又放了一点儿碱,默默地揉起来。
你还别说,他干这活还挺内行,揉好一大盆面,掀开木头板子做的两片锅盖,见锅里炖的土豆和干豆角正在开锅,立刻上手贴大饼子。
一边贴一边还吩咐正在发愣的佟玉兰:“再添点儿火,等我贴完了,稍减一点,过两分钟再减……”
站在一旁默默无语的陈建民笑中带笑,马大勺同志还真就挺会干家务,就这贴大饼子的技术就很能拿得出手了。
等他贴完了,又嘱咐了两句,拉着陈建民进了东屋。
进去后就把门关严了,退后两步,朝着陈建民深深地鞠了一躬。
陈建民早就料到他可能会跟自己赔礼道歉,但在表面上还是露出了一副措手不及的样子,等到马大勺都直起腰了,这才“慌乱”地去扶他,嘴里还在埋怨:“不是,表哥,你这是干啥呀?不会是想三鞠躬吧?那可不行啊,你要是把我送走了,晓梅会跟你拼命的。”
这话听着像是玩笑,但马大勺听出了言外之意——陈建民能在关键时刻拉他一把,是看在刘晓梅的面子上的。
即便如此,马大勺仍旧羞愧不已,红着脸从自己兜里掏烟的时候,手都有点儿不听话了,不敢直接跟陈建民对眼,低着头说道:“建民,太多的话我就不说了,但你今天这份恩情我会永远记着。”
“表哥,你看你这说的啥呀?”陈建民从他手里抢过那一包红山烟,递给他一根,自己往嘴里叼了一根,然后很自然地就把那包烟揣进自己兜里,“咱们是亲戚,平时来往可能少了点儿,也可能会有这样那样的矛盾,但在关键时候,必须得抱成团儿,这是原则。”
马大勺一连气地点头。
等把烟点着了,两人都吐出一口烟气,陈建民眯着眼睛说道:“表哥,我还有个事儿想麻烦你呢。”
马大勺没等他话音落地就接上了,“你说,不管啥事儿,我都帮你整。”
陈建民缓缓地说出自己的事:“护林站的电话是专门为了原始林防火需要而设置的,可是不知道咋回事,昨天晚上就出毛病了,寻思着你在公社那边熟人多,看看能不能帮我检查一下?最好是能马上就解决问题,不然,等李县长和马局长知道这事之后,可就不好解释了。”
说这些话时,他两眼紧盯着马大勺的反应。
果然如他所料,马大勺慌了,手一哆嗦,夹在手指缝中的烟掉到了地上,他根本就顾不上了,急切地说道:“建民,我现在就回公社,争取在最短时间把电话线接上……呃,我是说有可能线断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别的毛病,反正得细查一下。”
说完,拍了拍陈建民的胳膊,逃跑似的迈着凌乱的脚步往外走。
陈建民闭了闭眼睛,终于确定了一个事实:电话打不通跟马大勺有直接关系,很可能是他找人掐断了电话线。这么看来,自己最初的判断是正确的,马大勺想要利用这一次着火的机会陷害自己!
不过,他也没后悔自己“救下”马大勺,因为在这场无声的博弈当中,他是全胜之态,不光化解了马大勺的仇恨,还赢得了马建国的好感,甚至李志刚都对他刮目相看了。
还有一层收获——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这个天大的人情,他要从老师同志身上找补回来。
一想到刘晓梅,再想想坐在西屋等着吃早饭的李志刚,陈建民获胜之后的喜悦像长了翅膀似的一下子就飞走了,远虑与近忧都摆在眼前。
可这能怪别人吗?
肯定不能啊!
都特么是自己管不住身子惹的祸呀!
正这么琢磨的时候,佟玉兰进来小声喊他:“建民哥,李县长找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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