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携数千鲜卑骑队南归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在彭城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当这支混杂着汉军精锐与塞外胡骑的队伍抵达彭城郊外时，那股剽悍野性的气息，几乎让整个京城为之侧目。
蔡琰在麟德殿举行了盛大的朝会，亲自接见吕布及其带来的东部鲜卑首领素利、弥加等人。
殿内，文武百官分列，庄严肃穆；
殿外，甲士林立，旌旗招展，刻意展示着新朝的威仪。
吕布一身戎装，风尘仆仆却意气风发，他大步上殿，声若洪钟：
“臣吕布，奉密令出塞巡边，幸不辱命！
今携东部鲜卑素利、弥加等部首领，归顺我大章武朝廷，共讨国贼轲比能、曹操！”
他刻意强调了“奉密令”三字，目光灼灼地看向御座上的蔡琰，带着几分自得，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那几名鲜卑首领，虽经通译转达，言语恭顺，表示愿永为藩属，共尊汉室，但他们的眼神深处，却难掩对中原繁华的惊叹以及对吕布个人武力的敬畏，至于对朝廷法度的认同，则几乎谈不上。
蔡琰端坐龙椅，面容平静，心中却瞬间明了。
这不是心悦诚服的归化，更像是一场基于武力威慑和现实利益的政治投机。
吕布，凭借其个人魅力与凶名，成为了连接朝廷与这些塞外部落的关键纽带。
“吕将军辛苦了，诸位首领深明大义，朕心甚慰。”
蔡琰的声音清越而平稳，听不出喜怒，
“即日起，册封素利为归义侯，弥加为怀化侯，其所部划定的牧场，受幽州都督府节制。
一应赏赐，依例从厚。”
厚重的赏赐——丝绸、瓷器、茶叶、盐铁（受限）以及精美的冠服印绶被抬上殿来，看得素利等人眼花缭乱，脸上终于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蔡琰同时宣布，在幽州边境增设榷场，优先与归附部落互市，并允许其部族子弟择优进入幽州官学学习汉家经典律法。
这是典型的“胡萝卜加大棒”，既给予实利，又进行文化渗透和制度约束。
然而，对吕布的封赏，蔡琰却显得格外慎重。
她高度赞扬了吕布的勇武和功绩，晋其为“骠骑大将军”，增邑千户，赐金帛无数，却并未如某些人预料般给予其总督北疆诸军事的大权，反而明确要求其麾下并州军与归附鲜卑骑队，需接受幽州都督毛玠的统一调度，共同防御轲比能。
吕布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虽叩谢隆恩，但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阴霾，未能逃过蔡琰和诸葛亮等人的眼睛。
他想要的是独当一面、裂土封侯般的权柄，而朝廷给的，依旧是笼中猛虎的待遇。
朝会之后，关于如何进一步笼络（或者说控制）吕布的讨论，在核心圈层内再次秘密进行。
刘晔旧事重提，声音压得更低：
“主公，吕布桀骜，其势渐成，仅凭官爵恐难长久羁縻。
观其神色，已露不满。
或可……考虑联姻？
若主公有族中适龄女子……”
这一次，连徐庶也陷入了沉默。
吕布的价值和风险都在急剧攀升，若能通过姻亲关系将其彻底绑定在朝廷战车上，无疑是成本最低的方式。
但此举亦无异于与虎谋皮，若吕布借此插手内廷，后果不堪设想。
蔡琰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脑海中闪过郭嘉清癯的面容，随即又被冰冷的现实覆盖。
她缓缓摇头：
“吕布，非良配。
其性反复，纵以姻亲系之，亦难保其忠心。
此事……容后再议。”
她否决了直接联姻吕布的提议，但这股暗流并未平息，反而因为吕布地位的提升而更加引人遐想。
就在彭城忙于消化北疆变局时，来自益州和关中的紧急军报，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拉向了西方。
刘晔的暗线拼死送出情报：
曹操迁都长安后，其对益州的渗透陡然加速！
不仅之前承诺给刘璋的“汉中王”印信仪仗已秘密送至成都，曹操更派出了以谋士辛毗为首的使团，携带大量财宝，经由汉中（张鲁已彻底倒向曹操），直入益州腹地，与张松、法正等人接触频繁！
更令人不安的是，有迹象表明，曹操麾下大将已秘密集结一支精锐，进驻汉中与益州交界处的险要关隘，似有为刘璋“撑腰”，或随时准备“应邀”入蜀的架势！
“曹操重心西移，其志果然在益州！”
诸葛亮指着西线地图，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这是要效仿强秦，先取巴蜀，再图天下！
若让其得逞，则我军将彻底被封锁在北方，未来若要统一，则需逆长江天险而上，难如登天！”
庞统更是急得跳脚：
“主公！
绝不可让曹操抢先！
益州刘璋暗弱，张松、法正辈皆见利忘义之徒！
若曹操许以重利，刘璋拱手让出益州，则大势去矣！
我军必须立刻行动，哪怕冒险，也要抢在曹操之前拿下葭萌关！”
局势瞬间变得无比危急。
曹操这一手，直击朝廷软肋。
若益州落入曹操之手，朝廷不仅失去了未来的战略后方和资源宝库，更将陷入曹操从西（益州）、南（荆州孙权可能的态度转变）、东（中原防线）三面的战略包围之中！
蔡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历史上，曹操正是在赤壁之战后，将目光投向了汉中与益州，虽然未能成功，但其战略眼光毋庸置疑。
如今，他避开了朝廷在中原的锋芒，直插西南腹地，这一招，狠辣而精准。
“法正前番密信……是真心，还是曹操授意的诱饵？”
蔡琰看向刘晔。
刘晔额头见汗：
“臣……不敢断言。
但此时益州局势已变，曹操介入，张松、法正态度恐生变数。
此前计划，风险已倍增。”
是继续稳妥，坐视曹操可能吞下益州？
还是行险一搏，与曹操在益州这片崇山峻岭中争夺主动权？
蔡琰的目光扫过殿内众人，庞统的急切，诸葛亮的凝重，徐庶的忧虑，刘晔的忐忑……她知道，这个决定，将可能决定新朝的国运。
“益州，绝不能落入曹操之手！”
蔡琰终于开口，声音斩钉截铁，
“然，我军主力被北疆、中原牵制，马超在西凉难堪大任，强行入蜀，正中曹操下怀。”
她话锋一转：
“明的不行，便来暗的。传令！”
“一，动用我们在益州的所有暗线，在成都散播消息，言曹操欲效张鲁故事，假道伐虢，其真正目的是吞并益州，刘璋若引曹入蜀，必死无葬身之地！重点，说给黄权、张任等忠贞之辈听！”
“二，以陛下名义，再发密旨给刘璋，重申朝廷对其信任，加封其为‘蜀公’，世镇益州，并暗示朝廷已知曹操阴谋，愿为其后盾。
同时，将曹操使者辛毗在汉中与张鲁密会之‘证据’（真伪不论），‘泄露’给刘璋。”
“三，”蔡琰看向诸葛亮，
“孔明，你亲自挑选一批精干人员，扮作商队、流民，携带重金，秘密潜入益州。
不必接触刘璋，首要目标，是联络黄权、张任，向其表明朝廷决心，许以高官厚禄，必要时……可助其‘清君侧’！”
这是要双管齐下，一边离间刘璋与曹操，一边加紧拉拢益州内部的亲汉派，为可能的武装政变或关键时刻的里应外合做准备。
“那……吕布及鲜卑部众？”
徐庶问道，北疆依旧是需要稳定的大后方。
“让他们在彭城休整数日，然后返回北疆。”
蔡琰冷然道，
“告诉吕布，朝廷需要他镇守边陲，防范轲比能。
其功绩，我都记在心里，待天下大定，必不吝封王之赏！”
空头的王爵许诺，先稳住这头猛虎。
当前，西线的危机，远比北疆的潜在风险更为紧迫。
会议散去，殿内只剩下蔡琰一人。
她走到窗边，望着西方天际的晚霞，如同血色。
曹操的刀，已经悬在了益州的头顶。
她派出的暗手，能否在那片迷雾重重的蜀地，抢在曹操之前，撬动命运的杠杆？
而彭城中，得了厚赏却未满足的吕布，与那些刚刚见识了中原富庶的鲜卑首领，他们心中又在盘算着什么？
西线的迷雾尚未散开，新的风暴，已然在无声处凝聚。
蔡琰知道，与曹操争夺益州的暗战，已经打响，这将是比正面战场更为凶险的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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