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芳拿着那张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病假条,再次走进了黄政的办公室。
此时,黄政已经快速核对完了她对财政局普通干部迟到早退的处理方案,基本认可了她在这部分的“照章办事”。
“黄县长,”邓芳将那张盖着隆海县人民医院红章的诊断证明放在办公桌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这是王方平局长……刚刚提供的,今天的病假条。”
黄政拿起那张纸,目光扫过上面潦草的字迹和“建议休息静养”的医嘱,心中瞬间雪亮,同时也划过一道冷厉的锋芒。
他正愁如何名正言顺地动这个财政局局长,对方竟然主动送上了枕头!有病假条?而且还是县医院开的?好啊,真是太好了!
他脸上非但没有怒色,反而露出一副体恤下属的神情,手指点着那张病假条,对邓芳语重心长地说:
(“邓主任啊,通过这件事,我们的工作确实需要深刻检讨!
对待同志,尤其是像王方平同志这样的老同志,我们更要关心到位,体现组织温暖嘛!
你看看,王局长这都病得需要开病假条静养了,我们怎么能还让他带病坚持工作呢?
这不是对同志不负责任吗?”)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果断而坚决:
(“这样,你立刻以县政府的名义,起草两份通告。
第一份,内容如下:鉴于县财政局局长王方平同志因身体原因(附医院证明),需离岗休养,经研究决定,暂停止其履行财政局局长职务,安心养病。
在此期间,财政局日常工作,暂由副局长郑品铭同志全面负责。”
他顿了顿,不给邓芳任何思考和反驳的机会,继续下达指令:
“第二份通告,针对财政局名单上那三十二名长期无正当理由不在岗、涉嫌‘吃空饷’的人员。
以县政府名义正式通知,限其三日内返回财政局报到上班,并就不在岗情况作出书面说明。
逾期未归且无正当理由者,一律按照《公务员法》及相关人事管理规定,予以辞退或开除公职处理!”)
邓芳彻底懵了,脑子“嗡”的一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张大了嘴巴,下意识地想要劝阻:“这……黄县长…这恐怕……”
黄政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刀,直直地刺向邓芳,仿佛能看穿她内心所有的犹豫和背后的牵扯:“邓主任,有什么困难吗?”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不等邓芳回答,他猛地提高声音,朝外间喊道:“谭晓峰!进来!”
一直守在外间、竖着耳朵关注里面动静的谭晓峰应声而入,步履沉稳:“县长,您有什么指示?”
黄政指着桌上那张病假条和邓芳带来的文件夹,命令道:
(“你协助邓主任,立刻着手起草这两份通告。
邓主任熟悉公文格式和流程,你负责核对内容,确保准确无误。
今晚务必完成定稿,以县政府明传电报形式,连夜下发至县委、县人大、县政府、县政协各领导,县直各机关单位、各乡镇人民政府!不得有误!”)
“好的,县长!保证完成任务!”谭晓峰挺直腰板,声音洪亮,眼中闪烁着兴奋和坚定的光芒。
他明白,这是黄政交给他的第一个重大任务,也是对他能力和忠诚的考验,更是向旧势力宣战的第一份檄文!
邓芳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彻底破灭。
黄政这是明摆着让谭晓峰来监督她,防止她阳奉阴违或者拖延不办。
如果她今晚不把这两份要命的通告发出去,或者在其中搞什么小动作,恐怕明天一早,黄政就能以“渎职”、“抗命”为由,先把她这个政府办主任给拿下了!
她脸色煞白,嘴唇哆嗦了一下,最终只能艰难地低下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是,县长。我……我这就回去办……”她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力气,脚步虚浮地转身退出办公室。
黄政向谭晓峰递去一个“盯紧她”的眼神,谭晓峰会意,立刻紧跟了上去。
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黄政对夏林挥了挥手:“林子,收拾一下,下班。”
政府办秘书科,灯火通明。
邓芳坐在电脑前,手指僵硬地敲击着键盘。
谭晓峰就站在她身侧不远处,看似在翻阅文件,实则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邓芳的屏幕和动作上。
整个秘书科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邓芳几次下意识地想摸手机,但眼角余光瞥见谭晓峰那看似无意实则警惕的目光,又只能强行忍住。
在谭晓峰的“协助”(监视)下,两份措辞严厉、指向明确的通告被迅速起草、修改、定稿。
“邓主任,没问题的话,就请签发,安排机要员立刻下发吧。”谭晓峰看着最终版文稿,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邓芳咬了咬牙,知道已无退路,只能在发文签批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亲自拿着文件去了机要室,看着机要员将电报发了出去。
传真机嗡嗡作响,一份份代表着新县长意志的通告,传向了隆海县权力的各个神经末梢。
直到确认所有单位都已发送完毕,谭晓峰才向邓芳点了点头:“辛苦邓主任了,那我先下班了。”说完,转身离开。
听着谭晓峰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邓芳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
她这才颤抖着掏出手机,找到一个加密号码,语无伦次地快速汇报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她直接按下了关机键,将手机扔进抽屉里,仿佛那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爱咋咋地吧……”她喃喃自语,脸上是一片灰败和破罐子破摔的麻木,锁上门,脚步踉跄地消失在下班的夜色中。
晚上十一点,出租屋书房。
黄政刚与远在东平的杜玲通完电话,报了声平安,并隐晦地提到了今天“烧了两把火”,让她和杜珑不必担心。
电话刚一挂断,他的手机就仿佛成了热线,开始接连不断地响了起来。
显示的号码五花八门,有桂明市区的,有省城西坪的,甚至还有隐藏号码。
他接起几个,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也各不相同:
有语气委婉,打着官腔求情的:“黄县长啊,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嘛,王方平同志毕竟是老同志了,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有看似关心实则施压的:“黄政同志,隆海县的情况比较复杂,处理干部问题要慎重,要讲政治,顾大局,不要激起不必要的矛盾。”
更有直接暗示威胁的,声音阴沉:“黄县长,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有些盘子,不是你一个人能端得动的,小心烫了手!”
对这些或软或硬的干扰,黄政一律以“按规章制度办事”、“组织决定已下”等官话套话顶了回去,态度客气却寸步不让。
然而,接近午夜时分,一个最为嚣张跋扈的电话打了进来。来电显示是一个网络虚拟号码。
电话接通,对面传来一个极其年轻、却充满了居高临下和桀骜不驯的男声,甚至连基本的客气都欠奉,直接就是命令式的口吻:
“姓黄的!我警告你,马上收回对王方平的停职决定!否则……”
黄政眼神瞬间冰冷如霜,但他语气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嘲弄:
“否则如何?藏头露尾,连身份都不敢报,就在这里大放厥词?有本事,就报上你的名字和来历。”
电话那头似乎没料到黄政如此强硬,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地骂了一句脏话,但黄政已经懒得再听,直接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书房里恢复了寂静。黄政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隆海县沉沉的夜色,点燃了一支香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锐利如鹰。
“肖少……?”他低声重复着这个从谭晓峰那里听到、又在这个嚣张电话中得到侧面印证的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看来,这隆海县最大的地头蛇,终于要忍不住露出獠牙了。
也好,我倒要看看,你这头地头蛇,能不能压得过我这条意图翻江倒海的强龙!”
夜色更深,隆海县的权力博弈,因为这两份连夜发出的通告,骤然升级,进入了更加凶险莫测的阶段。
黄政知道,真正的暴风雨,即将来临。而他,已然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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