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判那一声颤抖的“胜”字，像是砸入死寂深潭的巨石，激起的不是欢呼，而是更加深沉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数万人的演武场，鸦雀无声。
风吹过，卷起擂台的尘土，拂过一张张呆滞的面孔。
人们的视线，在那个半跪在地、气息萎靡的王也，和那个双手插袖、哈欠连天的方游之间，来回切换。
败了。
八奇技之一，神鬼莫测，展开内景，言出法随的风后奇门，败了。
不是惜败，不是棋差一招。
而是被一种超乎理解的、蛮横无理的方式，从内部，被一拳打爆了。
如果说，方游击败诸葛萌，是技惊四座。
击败陆琳，是霸道绝伦。
一拳震退张灵玉，是神威如狱。
那么此刻，他击败王也，便是……神话降临！
一种生命形态，对另一种生命形态，彻彻底底的、无法逾越的降维打击！
“咕咚。”
不知是谁，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这声音，在死寂的演武场上，格外刺耳。
也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
“赢……赢了？”
“就……就这么赢了？”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灰色的球是什么？为什么碎了？”
“我不知道……我只看到王也道长吐血了……那个小师叔，他好像……连位置都没动过！”
压抑到极致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从人群的四面八方，汹涌而起。
震惊、茫然、恐惧、狂热……
种种情绪，在每个人的脸上交织。
主席台上。
十佬们的脸色，比纸还要白。
“内景……内景被打破了……”陆瑾嘴唇哆嗦着，扶着椅子的扶手，才勉强没有滑坐下去。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术士的内景世界与神魂相连，内景被强行击破，那等同于一个人的世界观、道基，被活生生打碎！
这种伤，比肉身上的任何伤势，都要严重千百倍！
风正豪死死地盯着方游，眼中的贪婪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拘灵遣将”，那份觊觎天下英豪的野心，在这个少年面前，是何等的可笑。
那根本不是一个维度的力量！
陈金魁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那句“妖法”再也说不出口。
妖法？
什么妖法能一拳打爆风后奇门的内景世界？
那不是妖法！那是天罚！
吕慈那张总是挂着阴冷笑容的脸，此刻已经彻底僵硬，眼底深处，是无法掩饰的忌惮与杀机。
这已经不是威胁了。
这是一个足以颠覆整个异人界现有秩序的……怪物！
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将其扼杀！
或者……臣服！
唯有老天师张之维，依旧稳坐。
他端起那杯已经凉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浑浊的老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他知道小师弟很强，却也没想到，强到了这个地步。
连风后奇门的内景世界，都能一拳轰开。
这已经不是“术”的范畴了。
这是纯粹的“道”与“力”！
擂台上。
王也在方游的搀扶下，终于站稳了身体。
他对着方游，再次深深一揖，没有说任何话，转身，一步一步，走下擂台。
他的背影，不再有来时的飘逸洒脱，反而带着几分蹒跚。
可他的腰杆，却挺得笔直。
道心破碎，却也见识了更高处的风景。
破而后立。
这一败，于他而言，或许并非坏事。
随着王也的离场，这场罗天大醮，终于落下了帷幕。
魁首，已经诞生！
“方游！方游！小师叔！”
短暂的寂静后，陆玲珑第一个反应过来，她跳着脚，兴奋地尖叫起来，小脸涨得通红。
她的声音，点燃了全场。
“小师叔威武！”
“龙虎山天下第一！”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冲天而起，震得整个龙虎山都在回响。
那些年轻的异人们，看向方游的目光，已经不再是看待一个同辈高手。
那是看待神只的目光！
是崇拜，是敬畏，是狂热！
方游被这巨大的声浪吵得皱了皱眉，掏了掏耳朵。
他扫了一眼台下疯狂的人群，又看了一眼那个已经被打穿的擂台。
打完了。
总算可以回去，好好睡一觉了。
他打了个哈欠，转身就要走。
“小师叔留步！”
裁判连忙上前，拦住了他，脸上是混杂着敬畏与尴尬的笑容。
“按照罗天大醮的规矩，魁首诞生后，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仪式。”
“仪式？”方游停下脚步，有些不耐烦。
“对。”裁判点头哈腰，指向了天师府正殿前的最高处。
那里，有一座古老而庄严的祭天高台。
“请魁首，随老天师，登台，接受……传度！”
“传度”二字一出。
全场那山呼海啸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呼吸，再一次停滞。
无数道火热的目光，齐刷刷地，全部聚焦在了方游身上。
罗天大醮，选拔魁首。
其最终的目的，人尽皆知。
便是继承天师之位！
而传度的核心，便是承受那代表着龙虎山千年道统与力量的——天师度！
一个横空出世，懒散随性，却又强大到令人绝望的少年。
一个执掌异人界牛耳，至高无上的天师之位。
当这两者，即将结合在一起时。
所有人都意识到，他们正在见证一个新时代的开端！
异人界的天，真的要变了！
主席台上，陆瑾等人，脸色再度剧变。
如果说，方游仅仅只是一个实力强大的个体。
那他们还可以用各种手段去限制，去拉拢，去制衡。
可一旦他继承了天师度，成为了龙-虎-山-天-师！
那性质，就完全变了！
那意味着，他将名正言顺地，拥有整个龙虎山作为后盾！
一个本身就强得像怪物的存在，再掌握了异人界第一大派的权柄……
那画面，光是想一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张之维！你……”陈金魁猛地站起身，指向老天师，手指都在颤抖。
老天师却连看都未曾看他一眼。
他缓缓起身，宽大的道袍在山风中猎猎作响。
他走下主席台，一步一步，穿过寂静的人群，走到了方游的面前。
他看着自己这个小师弟，那张总是睡不醒的脸上，此刻写满了不情愿。
老天师笑了。
笑得像个慈祥的老人。
“走吧，小游。”
他伸出手，不是去拉，而是做了一个“请”的姿态。
“师兄……带你去个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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