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重新在蒲团上坐好。
他坐得笔直，神情专注，像一个即将聆听圣人讲道的学子。
方游看着他这副模样，感觉有些好笑，但也没多说什么。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用一种老天师能够理解的方式，开始讲述。
“师兄，你修炼了一辈子，无论是金光咒，还是五雷正法，其本质，都是在运用天地间的‘炁’，对吗？”
“没错。”老天师点了点头，“炁，是构成万物的基础，也是我们异人力量的源泉。我们通过‘性’与‘命’的修炼，感知它，炼化它，最终运用它。”
这是异人界千百年来的共识，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那如果我告诉你，真正的力量，不在天地，而在自身呢？”方游抛出了一个颠覆性的问题。
“在自身？”老天师愣住了，“你是说，我们体内的‘炁’？”
“不，不是‘炁’。”方游摇了摇头，“我说的，是我们的身体本身。”
“你看，”方游指了指窗外的夜空，“天上有日月星辰，自成一个宇宙。”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人体，本身也是一个宇宙？”
“人体即宇宙？”老天师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这个说法，在道家的典籍里，也曾有过类似的提及，比如“天人合一”。
但那更多的是一种哲学思想，一种境界的描述。
还从来没有人，像方游这样，将其作为一个实际的修炼方向，如此直白地提出来。
“你把人体想象成一片混沌，一片未经开辟的天地。”方游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引导性，“我们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都只是这片混沌天地中的山川河流。”
“而我们真正的宝藏，那些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都沉睡在这片天地的最深处，等待着我们去开辟，去挖掘。”
老天师的呼吸，不自觉地变得急促起来。
方游的描述，为他打开了一扇他从未想象过的大门。
“如何开辟？如何挖掘？”他急切地追问道。
“师兄，你觉得，我们人体生命力的源泉，在哪里？”方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源泉？”老天师沉思片刻，“若论根基，当属下丹田，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命轮’所在。精气神，皆由此生发。”
“对，就是那里。”方游打了个响指，“但你们只知道那里是‘命轮’，是精气的源泉，却不知道，它还有另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方游看着老天师，一字一句地说道。
“苦海。”
“苦海？！”老天师的身体，猛地一震。
佛家常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在道家，虽然没有这个明确的说法，但也认为人之一生，生老病死，皆是苦楚。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方游竟然将人体生命力的根基，称之为“苦海”。
“为什么叫苦海？”
“因为，它既是生命力的源泉，也是束缚我们生命层次跃迁的枷锁。”方游解释道。
“你看，凡人一生，无论如何强大，终究有寿元耗尽的一天。就如同被困在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苦海之中，无论如何挣扎，最终都会被淹没，沉沦。”
“我们的肉身，就是承载这片苦海的‘舟’。舟若不坚，则会被苦海侵蚀，最终腐朽。这便是生老病死。”
“而我所走的道，第一步，便是不认命！”
“既然肉身是舟，苦海是劫，那我便以身为舟，横渡苦海！”
“既然苦海束缚我，那我便开辟苦海，让这束缚我的力量，为我所用！”
方游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道惊雷，在老天师的心头炸响。
以身为舟，横渡苦海！
开辟苦海，化为己用！
这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霸道！
老天师修炼了一辈子，讲究的是顺应天道，天人合一。
而方游的理念，却是逆天而行，将自身视作一切的根本，要将束缚自己的天地法则，都踩在脚下！
这两种理念，截然相反，却又似乎在某个更高的层面上，殊途同归。
“如何……开辟？”老天师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颤音。
他感觉自己，正在触及一个前所未有的，伟大的秘密。
“以你自身的精气为引，”方游缓缓说道，“观想你的命轮，也就是那片‘苦海’。它是一片死寂的，充满了枯败气息的海洋。”
“然后，用你全部的意志，全部的‘神’，去冲击它，去撼动它！”
“这个过程，会很痛苦，就像是凡人要用血肉之躯，去撼动一座大山。但你必须坚持下去。”
“当你能在那片死寂的苦海中，激起第一朵浪花时，你便成功了一半。”
“那浪花，便是你生命精气的显化。浪花越多，说明你的生命力越旺盛。”
“当你的苦海中，掀起滔天巨浪，电闪雷鸣之时，你便能在这片苦海的中心，找到一口‘泉眼’。”
“这口泉眼，名为‘神泉’。”
“它，才是人体真正的生命之源！”
“神泉一开，便会有源源不断的‘神力’涌出。这股力量，远比你从天地间炼化的‘炁’，要精纯，要强大！”
“神力会反过来，滋养你的苦海，洗涤你的肉身。你的‘舟’，会变得越来越坚固，甚至能做到肉身不朽，滴血重生！”
“到那时，所谓的寿元，对你来说，将不再是束缚。”
“这，便是我所走的道的第一步，名为——轮海秘境。”
方游说完，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他所说的，正是《道经》轮海卷的总纲和核心理念。
他没有说具体的修炼法门，没有说如何观想，如何引导精气。
他只是将这个“理念”，这幅“地图”，展现在了老天师的面前。
至于老天师能从中领悟多少，能走出一条什么样的路来。
那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而此刻的老天师，已经完全呆住了。
他双目圆睁，嘴巴微张，整个人如遭雷击，一动不动。
他的脑海中，仿佛有无数的烟花在炸开。
苦海……
神泉……
轮海秘境……
人体有大药，藏于自身！
真正的力量，不在天地，而在人体内部开辟的神藏！
这个理念，像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剑，瞬间刺破了他近百年来构建的，那套坚不可摧的修炼世界观！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站在了山巅。
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只是站在了一个小土坡上。
而在土坡的旁边，还有一条通往九天之上的，他从未见过的通天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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