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魂殿深处,并非寻常人想象中阴森可怖的景象,反而更像一处汇聚天地灵韵的秘境。
穹顶并非岩石,而是由流转的暗蓝色能量构成,如同静谧的夜空,其间点缀着无数细碎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星辰,洒下令人心神宁静的光辉。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如同檀香与冷泉混合的奇异香气,那是地府特有的安魂香,能滋养受损的魂火。殿中央,一座由暖玉与养魂木构筑的平台上,叶知秋静静安卧,周身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氤氲着生命气息的乳白色光晕中,几位气息沉凝的鬼医正以精纯的阴煞之力,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她枯竭的魂体与几近干涸的“万物感知”本源。
苏景睿、苏小小、苏娇娇以及坚持随行而来的苏婉清,都守在平台不远处。苏景睿紧握着妻子冰凉的手,目光须臾不离,仿佛要将过去缺失的陪伴尽数弥补。苏小小和苏娇娇一左一右站在父亲身旁,同样专注地看着母亲,悬着的心并未因环境的安稳而完全落下。
“哥,”苏婉清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尚可,她坐在一旁的玉凳上,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小小和娇娇,比你我想象的都要坚强和出色。她们做到了我们当年未能做到的事。”
苏景睿缓缓抬起头,目光从妻子脸上移开,依次看过妹妹和两个女儿。他深吸一口气,那口积压在胸中十余年的浊气仿佛终于找到了出口。“是,她们比我这个父亲……称职得多。”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挥之不去的沙哑,看向苏小小,“小小,娇娇,有些话,爸爸憋在心里太久了。关于那些年,关于你们的‘霉运’,关于我和你妈妈的‘不作为’……”
他开始诉说,声音平缓却沉重,将那份源自“灵犀预知”的模糊警示,那一次次试图抗衡命运却遭遇规则反噬的惨痛,那些在绝望中只能选择沉默守护、眼睁睁看着女儿受苦的日夜煎熬,以及内心深处无时无刻不在的煎熬与自责,娓娓道来。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素的叙述,却字字泣血,句句锥心。
苏小小安静地听着,父亲的每一句话,都像一块拼图,将她记忆中那些模糊的、不解的片段完整地拼接起来。父亲深夜书房里不灭的灯火,母亲总能精准感知她情绪低落时那无声的陪伴……原来,那不是冷漠,而是另一种更深沉、更无奈的爱。她伸出手,轻轻覆在父亲紧握母亲的手背上,声音温和而坚定:“爸爸,不用说了,我们都明白了。你和妈妈没有错,是这该死的命运……但现在,它已经被我们扭转了。”
苏娇娇也用力点头,眼泪汪汪却语气铿锵:“对!爸爸,我们不怪你们!以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苏景睿看着两个如此明理懂事的女儿,眼眶再次湿润,他反手紧紧握住女儿的手,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三个字:“好,好,再也不分开……”一家人的手紧紧交叠在一起,过往的阴霾在这一刻被浓浓的亲情驱散,一种劫后余生的温暖与坚韧在彼此心间流淌。
林枫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看着这感人至深的一幕,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心中充满了欣慰。他为他们一家人感到高兴,也为自己能参与其中、守护这份团圆而感到自豪。
就在这时,养魂殿入口处的光幕微微波动,一道身影显得有些迟疑地走了进来。来人正是林文渊。他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深灰色羊绒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领带松开了些,露出微敞的衬衫领口。
这副平日里在商界叱咤风云的装扮,此刻却掩不住他眉宇间深重的疲惫与那份小心翼翼的局促。他的目光复杂地扫过殿内众人,最终落在林枫身上,带着难以化开的愧疚,又望向苏景睿和昏迷的叶知秋,更是无地自容,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他快走几步,来到众人面前,竟是不顾身份,对着苏景睿和叶知秋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久久没有直起身。
“景睿兄,苏夫人……还有小小,娇娇,婉清妹子……我林文渊,罪孽深重。昔日被贪欲蒙蔽,与窃天盟勾结,险些酿成大祸,更是间接害得苏夫人遭此大难……我……我无言以对,今日前来,不敢祈求原谅,只为当面请罪,并……恭贺你们一家团聚。”他的声音带着颤抖,是真心实意的悔过。
苏景睿看着他,眼神复杂,最终化作一声轻叹,上前扶起了他。“文渊,过去之事,错综复杂。你能迷途知返,协助地府,已是难得。如今……罢了,孩子们都在,未来的路还长。”他选择了宽容,不仅仅是为了女儿和林枫,也是为了那份曾经存在过的、微薄的情谊。
林枫看着父亲,心情同样复杂,但看到父亲真心悔过的模样,他心中那块坚冰也悄然融化了一些,默默走到了父亲身边,算是无声的支持。
就在这时,端坐于阎罗殿宝座之上的阎王陛下,其威严的声音竟带着几分与他身份极不相符的、近乎“孩子气”的调侃意味,透过某种神通,清晰地传入了养魂殿每一位的耳中:“呵,本王这森罗宝殿,幽冥地府,如今倒成了你们苏、林两家摆家宴、话团圆的茶话会了?也罢,看在此番尔等有功于天地,本王便准了这场团圆。只是,莫要忘了正事便好。”
这突如其来的调侃,让殿内凝重的气氛瞬间松快了不少。苏景睿、林文渊等人连忙向着阎罗殿方向躬身致意。苏小小和苏娇娇对视一眼,也忍不住破涕为笑,连昏迷中的叶知秋,那紧蹙的眉头似乎也微微舒展了一丝。
然而,这片历经磨难才换来的、短暂的和乐融融,并未持续太久。
墨衡的投影,如同一个不祥的预兆,毫无征兆地再次出现在养魂殿中央,他的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剧烈频率闪烁着,甚至发出了细微的、近乎警报般的嗡鸣。
“打断诸位,很抱歉。”墨衡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绝对冷静,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急迫与凝重,“我刚刚……接收到墨玄主动传来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讯息。”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刚刚缓和的气氛荡然无存,一股寒意悄然爬上每个人的脊背。
墨衡的投影光芒明灭不定,一字一句地吐出那个令人心悸的消息:
“他……已经开始行动了。目标,并非复仇,而是……灭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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