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声，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鸣，刺耳而短促。
楚云鸣的世界，在这一瞬间，从五彩斑斓的江南春色，坍缩成了血与火的黑白地狱。
前一刻，她还是高高在上，享受着万民景仰的皇太女；下一刻，她就成了被一群疯子围猎的、瑟瑟发抖的猎物。
“保护我！杀了他们！把这些贱民全都杀了！”
她惊恐地尖叫着，连滚带爬地躲到软榻之后，华贵的宫装在甲板上拖出一道狼狈的污迹。
禁军们早已反应过来，迅速组成了一道人墙，将她和柳子铭护在身后。他们是皇家的精锐，面对这些大部分由渔民和流寇组成的白莲教徒，本该拥有绝对的优势。
然而，对方的人数实在太多了！
渔船如同蚂蟥一般，死死地贴住了楼船。无数的钩锁，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牢牢地扣住了船舷。
白莲教徒们嘶吼着，顺着绳索和船身，疯狂地向上攀爬。他们中的一些人，还没爬到一半，就被禁军的长枪刺穿，惨叫着跌入湖中，将碧绿的湖水染成一小片一小片的暗红。
但更多的人，悍不畏死地冲了上来。
“为了弥勒佛！杀！”
“上天堂，享极乐！”
狂热的信仰，让他们忘记了恐惧和疼痛。一个教徒被长刀砍断了手臂，竟用牙齿死死咬住一名禁军的脖子，直到两人一同滚落甲板。
鲜血、惨叫、兵器碰撞的铿锵声，与连绵的雨声、教徒们的狂热呐喊，交织成一曲死亡的交响乐。
楼船之上，瞬间变成了修罗场。
柳子铭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他看着眼前血肉横飞的景象，闻着空气中浓郁的腥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竟当场呕吐起来。
他没有想过去保护自己的妻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
他的目光，在混乱中，疯狂地搜索着。他看到楼船侧后方，系着一艘用来接驳的小舟。他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求生的渴望。他手脚并用地，不顾一切地，向着那个方向爬去。
而此时的楚云鸣，正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抱头，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她透过人墙的缝隙，看到了一个又一个忠心护卫她的禁军，倒在血泊之中。她看到了那些“贱民”们扭曲而狰狞的面孔，那眼神中的仇恨与疯狂，让她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她不是高贵的皇太女吗？他们为什么敢杀她？
就在她心神俱裂之时，一道阴冷的杀机，从她的侧后方，悄无声息地袭来。
一名混在禁军尸体中的“教徒”，缓缓地爬了起来。他的眼神，没有丝毫狂热，只有毒蛇般的冰冷。他是楚云瑶安插的十二名杀手之一。他的任务，不是与禁军硬拼，而是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楚云鸣致命一击。
他手中，握着一柄淬了剧毒的匕首。
他看准了时机，在两名禁军被教徒缠住，防线出现一丝空隙的瞬间，如同一只狸猫，无声地扑向了毫无防备的楚云鸣。
然而，就在他的匕首，即将刺入楚云鸣后心的前一刹那。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从船舱的阴影中闪出。
“噗嗤！”
一声轻微得几乎无法听见的、利刃入肉的声音响起。
那名杀手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他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到一柄纤细的、黑色的短剑，从他的胸口透出。
阿七的身影，在他身后显现。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冷漠地拔出短剑，任由那具尸体，软软地倒下。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楼船的不同角落，在周围混战的渔船上，在岸边伪装成游客的人群中，一声声微不可闻的闷响，接连响起。
楚云瑶布下的十二枚棋子，在他们即将发挥作用的前一秒，被听雨楼的“夜莺”们，以一种最高效、最冷酷的方式，从棋盘上，一一抹去。
其中一名杀手，正准备将一枚刻有凤阳王府徽记的令牌，塞进一名被他杀死的白莲教小头目怀中。他的手，刚刚伸出，一只手，便从后面，铁钳般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在找这个吗？”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惊恐地回头，看到了一张带着残酷笑意的脸。
阿七的手中，正把玩着一枚一模一样的令牌。
“可惜，这出戏，王爷不喜欢。”
下一秒，杀手的喉咙，被干净利落地切开。
楼船上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禁军虽然个个以一当十，但终究寡不敌众。防线被一步步压缩，伤亡越来越大。
白莲教的“弥勒使”杨泰，武功高强，手持一把鬼头刀，勇不可当。他一刀劈开一名禁军的盾牌，狂笑着，一脚将他踹下船。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死死地锁定了那个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明黄色身影。
“皇太女的人头，是我的了！”
他发出一声怒吼，如同猛虎下山，连续突破了两道防线，直扑楚云鸣。
残存的几名禁军，目眦欲裂，想要回防，却被周围的教徒死死缠住，根本无法脱身。
“殿下，小心！”禁军统领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杨泰高高跃起，手中的鬼头刀，在漫天雨幕中，划出一道森白的弧线，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向着楚云鸣的头顶，狠狠劈下！
死亡的阴影，瞬间将楚云鸣彻底笼罩。
她抬起头，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闪着寒光的刀锋，看着杨泰那张狰狞扭曲的脸，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她想尖叫，却发现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想躲闪，却发现身体，已经完全不听使唤。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亡，向她扑来。
她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我……就要死了吗……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放慢。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
一声从未听过的、沉闷而古怪的声响，在她的耳边炸响。
“噗！”
这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所有的喊杀声和风雨声。
闭着眼睛的楚云鸣，感到一热，一粘稠的液体，喷了她满头满脸。
她颤抖着，缓缓睁开眼。
眼前的景象，让她永生难忘。
那个刚才还威风凛凛、状若天神的杨泰，此刻，正僵在半空中。他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最狰狞的那一刻。他的眉心处，多了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正在向外冒着血珠和白浆的……圆孔。
他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
“砰”的一声，他那魁梧的身体，重重地摔在楚云鸣的面前，溅起一地的血水。
整个战场。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无论是禁军，还是白莲教徒，都用一种见鬼了的表情，看着杨泰眉心那个诡异的血洞。
那是什么？
暗器？
可谁的暗器，能有如此威力？能如此悄无声息？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西湖。
在这片诡异的寂静中，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顺着杨泰倒下的方向，投向了远处的湖岸。
只见那烟雨朦胧的岸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排黑色的、如同鬼魅般的身影。
她们穿着统一的、漆黑的甲胄，静静地站立着，仿佛与这片天地，融为了一体。
她们的手中，都举着一根长长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管状物。
其中一根管子的尽头，正冒着一缕，淡淡的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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