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达航走到窗边，确认楼下安全，然后回头，看向萩原研二，沉声问：“研二，你刚才……”
萩原研二靠在墙上，抬手遮住了眼睛，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情绪：“班长……我不知道……但那一瞬间，我感觉……那好像……真的就是小阵平啊……”
如果被其他人听到了，大概会觉得萩原研二已经疯了，居然会觉得一只猫会是自己的幼驯染。
伊达航沉默着，走过去，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沙发角落，看似沉睡的田纳西，正在意识深处，与1046一起，艰难地梳理着那些喷涌而出的、属于“松田阵平”的记忆和情感洪流。
但是他们没能再继续梳理下去——不知名的力量侵入了系统，也侵入了他记忆的最深处——
「检测到最高权限强制干预，未知源清除协议启动。」
刚刚还汹涌澎湃、几乎要重塑他存在的记忆和情感，瞬间被冻结——然后，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击，这些珍贵的、刚刚重见天日的碎片，连同其中承载的所有喜怒哀乐、所有鲜活的人和事——开始一寸一寸地碎裂，化作无法读取的冰冷数据残渣。
等等，我还没有和他们……
——最高级别的格式化程序，无情地扫过他的意识海。
鲜活的色彩被层层剥离，到最后只剩下黑白两色，继而连这样两种颜色都留不住，全部都崩解成虚无；
喧闹的声音也被强制静音，衰减成无意义的白噪音，最终归于死寂。
那样强烈的情感，最终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松田阵平”刚刚凝聚起来的存在感，被彻底干净、不留一丝痕迹地……抹除了。
「清除完毕——执行深度休眠指令，进行系统自检与冗余数据清理。」
那冰冷的声音下达了最终判决，随即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隐去。
还没有和他们什么？
那个念头甚至没有完全呈现，就已经消失不见了，那个瞬间他想到了什么——大概永远都会是一个秘密了。
田纳西的身体彻底软了下来，眼睛不甘地闭上，呼吸重新变得微弱而平稳——他又陷入了深沉的休眠。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灵魂拉锯战，那短暂而炽烈的“松田阵平”的回归，都只是一场系统运行中产生的、需要被清理的错误数据幻影。
“宿主，有不明的程序入侵！建议立刻……”
1046的建议没能说完。
下一瞬间，1046自身的运行日志出现了一段诡异的空白——就像是被人用精准的手术刀，切掉了一段关键的时间切片。
“……系统自检完成，未发现异常数据流，宿主能量水平稳定。”
1046的声音再次响起，平稳如常，仿佛刚才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它的记录里，显示着“系统自检正常”的状态。
它和田纳西一样，完全失去了对那段“记忆复苏”过程的任何记录和感知。
时间流逝。
田纳西醒来的时候，意识核心已经完成重启。
他的眼神有些茫然，总感觉忘了点什么。
“1046，刚才发生了什么？”
“系统日志显示短暂的能量波动异常，触发保护性休眠机制，”1046根据它所能读取的记录回答，“自检没有发现硬件或软件故障，应该是能量过载导致的临时性系统调整。”
它给出了一个符合逻辑的解释，对自己丢失的那段记录毫无察觉。
田纳西接受了这个结论，他不再纠结，跳下沙发，动作流畅自然。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得赶紧回组织把朗姆留下的东西处理好。
*
同一片夜幕下，远离东京都心的江古田。
黑羽快斗的卧室里静谧无声，只有少年清浅的呼吸和窗外偶尔路过的车声，书桌上散落着未完成的魔术设计图，台灯散发着温暖的光晕。
在床边那个柔软的专属垫子上，那只被快斗命名为“幻影”、通体漆黑的卷毛小猫，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它的苏醒与田纳西的自然醒来截然不同，更像是一个精密仪器在接收到启动信号后，各个模块依次激活的过程。
【分系统启动成功，载入基础运行协议……】
【尝试连接主意识……连接失败——信号源受到强烈干扰。】
【启动备用方案：独立运行模式。】
【记忆数据库同步请求……无响应——数据库连接中断。】
【初始化认知模块……开始环境扫描……】
一连串冰冷机械的提示音在它的核心处理器中流过——它没有“自我”的概念，只有执行指令和维持存在的本能。
它抬起前爪、转动头颅，幽深的猫眼扫过房间——书桌、台灯、散落的魔术道具、床上熟睡的少年，传感器将信息源源不断地传入：光线强度、环境温度、空气中细微的灰尘颗粒、少年平稳的呼吸声……
它陷入了短暂的停滞。没有记忆，没有任务，没有来自主意识的指令——它只是一个被抛到这个世界上，空有运行能力却没有内容的程序。
我是谁？
我为什么在这里？
主意识……是什么？
它没有答案。
但它知道，它需要隐藏自己与普通猫的不同，需要观察这个世界，需要收集信息，或许……需要等待那个渺茫的、重新连接上主意识的可能。
它轻盈地跳下软垫，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走到窗边。冰冷的玻璃映出它漆黑的身影。
窗外，是沉睡的江古田，更远处，是庞大而陌生的东京。
它抬起爪子，按在玻璃上，仿佛想要触碰那遥不可及的、可能存在着“主意识”的远方。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的“自我”意识，在这具猫的身体里，如同黑暗中萌发的幼芽，悄然探出了头。
而在东京的另一端，田纳西计划着下一步的行动，对自身失去的记忆和远方那个刚刚诞生的、与他同源的“分意识”，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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