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张张被汗水和硝烟浸透的脸上,没有胜利的狂喜,只有劫后余生的麻木。
火光跳跃,映着他们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固执地念着那些也许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我的眼皮重如千斤,却怎么也合不上。
这些声音,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扎进我的脑子里。
就在这时,一阵剧痛从胸口炸开,我猛地咳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腥甜。
那股沉睡的龙息之力被这片土地上不屈的魂灵彻底唤醒,它不再是温顺的暖流,而是化作一条狂暴的赤色蛟龙,沿着我的经脉横冲直撞。
执槌星辉的力量被它强行裹挟,两者在我心口盘踞,每一次搏动,都仿佛洪钟大吕,震得我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一只冰冷的手搭在了我的额头上,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和硝烟味。
韩九娘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子:“醒了就别装死。你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弟兄们都以为你跟着老掌柜去了。”
她坐在我身边,一条胳膊用布条吊在胸前,另一只手正费力地给一支老旧的步枪上油。
见我睁眼,她收回手,动作没有半分拖泥带水:“现在是总攻前六小时,赵铁锤那个莽夫到处抓人填敢死队。他说,队里缺个会画符的,能镇邪。”
我撑着身子坐起来,军大衣从身上滑落,露出胸口那道诡异的赤色脉络,它像一道活着的烙印,在皮肤下缓缓游走。
我低头看了看,又摸了摸怀里那柄只剩下半截的桃木剑,剑身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仿佛随时都会碎裂。
我笑了,笑声嘶哑得像是破风箱:“正好,我也缺个能让我堂堂正正杀回去的地方。”
半小时后,我出现在前线指挥部的旧址。
这里原是村里的大祠堂,此刻只剩下几面断壁残垣。
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手绘作战图,一个用红圈重点标注的地方,像一只狰狞的独眼,死死地盯着每一个靠近它的人。
赵铁锤,一个壮得像头熊的汉子,满脸的络腮胡沾满了尘土,他一拳砸在地图上,震得灰尘簌簌下落:“就是这儿,小鬼子的‘噬魂炮台’。他娘的邪门玩意儿,不是用炮弹,是抽死在战场上的怨气当炮弹,打出来的是一片毒雾,人沾上就疯,就傻,就自己人砍自己人!”
他指着炮台外围一圈圈密集的黑线,语气里透着一股无力:“我们试过,炮弹打不穿,子弹更是刚靠近就自己掉了。那帮狗日的和尚说,外面布了‘阴鳞阵’,常规家伙事儿根本没用。”
我死死盯着那座炮台的结构图,它建在一处孤零零的山包上,由七个方位的小堡垒拱卫着一个主炮塔,形如一朵盛开的彼岸花。
七具邪僧尸骨,驱动一座灵能武器。
这布局,分明是一个夺魂续命的邪阵。
我的目光在图上游移许久,那条在体内奔腾的赤脉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跳动得愈发剧烈。
我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祠堂都安静了下来:“赵队长,敢死队的弟兄们,每人身上……都带着家书吗?”
赵铁锤愣了一下,随即粗声粗气地吼道:“带那玩意儿干啥?上了敢死队,就是把命交出去了,还想着家里婆娘娃儿,死都死不痛快!”
“不,”我摇了摇头,迎着他疑惑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恰恰相反,就是因为想着他们,我们才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把家书都收来,我有用。”
当夜,残破的祠堂里,几十封或新或旧、或薄或厚的家书被一一摊开。
有的纸张已经泛黄,边角都磨破了;有的上面还带着泪痕晕开的墨迹。
这些是他们最后的念想,是他们魂魄的根。
我没有犹豫,咬破指尖,将自己的血滴入朱砂碗中。
殷红的血与朱砂混合,散发出一股奇异的腥香。
我提起笔,在那一张张写满牵挂的信纸四角,飞快地画下一道道微缩符文。
这不是用来防御的“守志符”,而是我爷爷在手札里提过的一种几乎失传的古符——“锚魂印”。
它的作用只有一个,就是为游离的魂魄定下一个坐标。
只要心里还有那个归处,还记挂着写下这封信的人,魂,就不会被外力轻易夺走。
画完最后一笔,我已是头晕目眩,胸口的赤脉暗淡了不少。
韩九娘扶住我,将一个水壶递到我嘴边,低声道:“你现在的状态,撑不了多久。”
我推开水壶,摇了摇头,转身走向墙角堆放的三枚迫击炮弹。
我拆开引信,倒出部分火药,然后从怀里摸出几片碎裂的铜屑——那是我师门传音钟的最后残片。
我将铜屑小心翼翼地混入火药中,重新封装。
这不是杀人的雷,而是唤醒人心的“鸣心雷”。
“够了,”我看着那三枚改造过的炮弹,眼神里燃起一团火,“只要能冲进炮台三百米内,就足够了。”
黎明,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总攻的号角便划破了死寂。
万炮齐发,火光瞬间将整个阵地照得亮如白昼。
“敢死队,跟我冲!”赵铁锤一声怒吼,第一个跃出战壕。
我们像一群扑向烈火的飞蛾,迎着子弹和炮火,冲向那座死亡山包。
刚冲出不到五百米,一股灰黑色的毒雾便从前方弥漫开来,所过之处,连地上的青草都瞬间枯萎。
“捂住口鼻!”有人大喊。
但没用。
毒雾无孔不入,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弟兄身子一晃,眼神瞬间变得涣散,竟调转枪口,对准了身后的战友。
就是现在!
我猛地停住脚步,将那半截桃木剑狠狠插入脚下的泥土中!
“轰”的一声,我感觉体内的赤脉像是决堤的江河,所有力量顺着桃木剑疯狂涌入大地!
“以我为阵眼,以家书为引,逆鳞阵,起!”
我不是要破开小鬼子的“阴鳞阵”,而是要反其道而行,用我们自己的鳞片,筑起一道心墙!
刹那间,战场上所有敢死队员怀里揣着的家书,无论隔着多厚的棉衣,都开始散发出微弱的红光。
一道道无形的丝线从我脚下的桃木剑延伸出去,将这几十道光芒瞬间串联。
风停了。
紧接着,战场上响起了无数截然不同的声音。
有吴侬软语的女人在呼唤丈夫的小名,有咿咿呀呀的孩童在哭喊着找爹,有苍老的母亲在风中一遍遍地叮嘱儿子要吃饱穿暖……
那些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带着最纯粹的牵挂与思念,狠狠地撞向那片灰黑色的毒雾。
毒雾剧烈地翻滚、嘶鸣,仿佛有无数恶鬼在其中哀嚎,竟被这股由思念组成的力量,硬生生地逼退了十丈!
那些眼神涣散的弟兄一个激灵,恢复了神智。
赵铁锤看得目瞪口呆,随即反应过来,扯着嗓子怒吼:“冲啊!!”
我们趁势突进,一口气冲到了炮台的最后一道防线前。
山包上的日军似乎被这诡异的一幕吓破了胆,凄厉的警报声中,他们启动了自毁机关。
七座小堡垒同时炸开,七具穿着僧袍的干瘪尸骸冲天而起,在半空中结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法印,如同一张天幕,轰然罩下!
“葬国印”,以一国气运为赌注的最终结界,要将我们所有人埋葬在这里。
退无可退!
我猛然拔出插在地上的桃木剑,剑身已经布满裂纹,最后一丝龙息之力在其中盘旋。
我将三枚“鸣心雷”中的一枚绑在剑柄上,用尽全身最后的气力,将它掷向天空。
“爷爷走过的路,今天我替你走完!”
桃木剑划破长空,剑身上,无数写满家国牵挂的信纸残页燃烧着,化作点点流光,裹挟着那枚足以震颤心魂的鸣心雷,义无反顾地撞向了那黑色法印的核心!
就在撞击的瞬间,我恍惚看见,在那硝烟弥漫的黄河对岸,爷爷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沉默地站在那里,朝我,缓缓地点了点头。
下一刻,天地失声。
剧烈的白光吞噬了一切,我的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视野里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当光芒散去,我的视线尽头,一面被炮火撕扯得只剩下半边的旗帜,在一根烧焦的旗杆上,被风缓缓吹起。
旗面上,两个用炭笔草草写下的大字,在漫天硝烟中,猎猎作响:
还在。
硝烟未散,我瘫坐在炮台废墟边缘,震耳欲聋的轰鸣过后是令人发疯的死寂,耳朵里只剩下一种尖锐的嗡鸣。
我大口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混着硫磺的沙子。
视野里的景象如同水洗的画,模糊不清,唯有那面残破的旗帜异常清晰。
我试着抬起手,却发现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胸口那道曾经滚烫如烙铁的赤脉,此刻彻底冰冷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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