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槌,携着我全身的力气,更携着韩九娘攥紧我手心的温度,以及那头瘸骡子沉稳如山的呼吸,重重落下。
预想中开天辟地般的巨响并未传来。
槌头与钟体接触的瞬间,整个地渊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连那咆哮的黑浪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着,不是声音,而是一种共鸣,从我的心脏,从韩九娘的识海,从骡子踏实的蹄下,同时迸发。
那口青铜古钟之上,那千万个普通百姓的姓名,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它们不再是冰冷的铭文,而是一个个闪烁的光点,像夏夜的萤火,争先恐后地亮起。
光芒汇聚,凝而不散,将整个幽暗的青铜基座照得恍如白昼。
我听见了,不是用耳朵,而是用灵魂。
我听见了市井的叫卖,田埂的欢歌,母亲的摇篮曲,战士的冲锋号。
我听见有人在祈求风调雨顺,有人在诅咒苛政猛于虎,有人在临终前呢喃着爱人的名字,有人在呱呱坠地时发出第一声啼哭。
这,才是真正的“民愿”。
它不是宏大的叙事,不是救世的豪言,它只是千千万万个“想活下去”的念头汇聚而成的洪流。
我感觉自己不是在挥槌,而是在递笔,将所有人的心愿,重重地写在了这天地的契约之上。
“我听见了。”身旁的韩九娘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惨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血色,那双一直被痛苦和迷茫占据的眼眸,此刻亮得惊人。
我低头看去,只见缠绕在她手腕上的那些黑气细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褪去,就像被阳光驱散的晨雾。
她识海中那座摇摇欲坠的钟楼,在这一记钟鸣的共振下,非但没有崩塌,反而被那些鲜活的记忆彻底填满、加固,最终化作了一座坚不可摧的丰碑。
那枚折磨她许久的黑籽,并未消失,却被这万民之愿的力量死死镇压在了丰碑之下,再也掀不起半点波澜。
“昂——”
瘸骡子也在此刻猛地一跺前蹄。
蹄落之处,那透明的阶梯金光大盛,竟与钟体上流转的光芒遥相呼应,形成了一道完整的循环。
我这才惊觉,我们三人一兽,无意间竟组成了一个微缩的阵法。
我为槌,是为“行”;韩九娘为心,是为“愿”;而这头看似平凡的骡子,竟是连接天地的“地”,是为“根”。
我们,本就是一体。
也就在此刻,那深渊中的低语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来自亘古洪荒的无声咆哮。
那是一种纯粹的、被触怒的意志。
它不再伪装成爷爷的声音循循善诱,而是展露出了它最原始的恶意。
周围静止的腥风黑浪瞬间暴动,比之前猛烈十倍、百倍,化作无数狰狞的触手,从四面八方向我们所在的青铜基座疯狂扑来!
它被我们拒绝了。
这方天地古老的规则,被我们这群“不肯低头”的凡人,用最直接的方式,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然而,钟声的余韵仍在。
那些从钟体上流淌下来的光芒,并未消散,反而主动迎向了扑来的黑暗。
光与暗的交界处,没有爆炸,只有湮灭。
黑浪每前进一步,都会被那些看似微弱的光点姓名消磨掉一层,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更让我震惊的是,一道由无数光点姓名构成的长桥,从青铜基座下方延伸而出,刺穿重重黑浪,笔直地通向我们来时那一线天光的正下方。
那不再是虚幻的阶梯,而是由万民之愿铺就的、真实不虚的归途。
那才是真正的“逆禹闸”——不是门,是桥。
一座连接地心与人间的桥。
爷爷,你说执槌者要牺牲。
可牺牲换来的,是敬畏与隔绝。
而我们选择的,是共鸣与连接。
我们不要一个被供奉起来的英雄,我们要一条所有人都能走回家的路。
我手中的半截桃木残剑,剑身上的符文与钟体上的光芒交相辉映,嗡嗡作响。
我不再需要它做法器,也不再需要它当拐杖。
此刻,它更像是一面旗帜,一把钥匙。
腥风扑面,黑浪滔天,那座光桥在黑暗的侵蚀下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桥的尽头,是生机。
而桥下,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混沌。
我与韩九娘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绝。
骡子低吼一声,像是催促,又像是壮行。
我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中的桃木残剑,迈出了踏上那座光桥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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